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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清浅翠屏误豆蔻

    宣旨太监一句“阮重接旨!”结束了猫爪抓青铜器的刺痒难忍,煜煊耳畔一轻,心中却像堆积了一块顽石般。

    太后面前的珠帘左右掀起,她面带欣慰的看着煜煊。煜煊的指尖在玉几龙案上慢慢绘着大魏朝的国土江山,十二道白玉珠旒后俊秀的面容无一丝表情。

    阮重跪下领旨,平日里利索的腿脚竟有些颤抖。宠子尚在宫中,皇上为堵天下悠悠众口,又立了他的嫡女阮灵鸢为后。天赐荣耀之下,官员皆摇头心叹“伴君如伴虎”。想阮家这十五年来,在大魏国呼风唤雨,也不过几日便凋零残落、得了一个兄妹共侍一君的下场。

    待煜煊与阮太后离开闻政殿,陈赦面带嘲讽的走上前向阮重拱手祝贺,“恭喜国丈!如今国丈的一双儿女皆受宠在宫中,日后我等可要仰仗国丈提拔!”陈党皆在陈赦身后拱手道:“仰仗国丈提拔!”

    阮凌辗气不过要上前反唇相讥,被阮重一把拉住了,阮重阴沉着面容摇首示意阮凌辗不可同陈赦争执。

    陈赦双手束在身后,挺直腰身离开了闻政殿。朝堂中的其他官员向墨凡及阮重行礼后皆退下,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只剩了墨凡、阮重二人。

    墨凡从座椅上起身,步子矫健的迈向阮重,他鹰眸锐利,“阮大司徒在本将跟前就不必装的如此讨人悲悯了!”

    阮重嘴角弯起,直起了因悲痛而佝偻的腰身,他活动了一下筋骨,笑道:“还是墨大司马了解本司徒,要不怎么说那么多官员中只有我二人可以手握皇权。哈哈······”

    墨凡凌冽的声音打散了阮重的笑声,“皇权是属于皇上的,岂是你我可以觊觎的!”

    阮重指着九节玉石阶上的龙椅,面目有些贪婪的狰狞着,“你不想坐那把椅子么?纵使你手握天下兵马,也抵不过惺帝手中的一枚玉玺,你不想要么?你忠心耿耿数十年,守得不过是魏家的天下!待兆泰王挥师北上,你能挣得过天家血脉么!”

    阮重挥起的袖袍,心魔变成狰狞的猩红凝集在眼中。

    墨凡斜睨了一眼为权势近乎疯痴的阮重,冷哼着走到了正殿门槛处。临出宫门之际,他目视前方道:“你不过是想借兆泰王的兵马来牵制本将,念在你我同僚数十载,本将劝你还是早早打消了这个念头罢!”

    阮重盯看着墨凡大步跨出的身影,皱起眉眼,细细想着墨凡的话,却不知他何意,只把这几句话当做墨凡的狂妄之言。

    眸中金楼玉阙渺邈,父亲不止一次催促自己离开帝都了。可此行若是不见一见煜煊,不知道这个笨家伙还要糊涂到什么地步。

    翊辰一手叉腰,一手把剑抗在肩上,远远看着高耸的皇城墙,墙上的金琉璃瓦闪烁着刺眼的光。他似无意走近皇城,绕着城墙走了数米远,回首望了一眼与自己越来越远的巡逻侍卫。他轻踩了一下墙面,在朱红的墙面上留下一个轻浅的靴子印,身子轻盈的飞上了城墙,随即稳稳的落在了皇城中。

    翊辰把剑双手环在胸前,按着儿时的记忆找寻着前往勤政殿的道路。他边左右看着巡逻的侍卫,边自言自语道:“要是能碰上前几次那个小太监就好了,他是煜煊的近侍,肯定能带本公子找到那个笨家伙!”

    窗棂前的翠色屏帷变浅,暮夏之风带些初秋的凉意。一身白袍的阮凌锡盘腿坐在竹榻上看书,眸中却入不了书卷上的一个字。案几上茶香袅袅,虚无的茶烟总是幻化出煜煊眉眼紧蹙的无奈模样。

    薛佩堂瘫坐在正殿门前,悄无声息的抹着眼泪。已经日升三竿,还没有侍卫前来抓他,怕是皇上下朝后就会派人来抓他去砍脑袋。

    听得自家公子的一声轻唤,薛佩堂立即把脸上的泪渍擦干,咧开嘴呵呵的笑了笑,却是两行清泪流下来。他擦着眼泪,走进了内殿,为阮凌锡换着茶水。

    阮凌锡见薛佩堂双眼红肿,便放下了书卷,温色道:“发生了何事?可是宫中的宫人给你眼色看了!”

    薛佩堂立即摇了摇头,这姽婳宫只有阮凌锡独居,阮凌锡又不喜旁人伺候在身侧。故宫中没有留其他的宫人,只留了薛佩堂一个。宫人们只是按时送些吃穿用度过来,说到底阮凌锡是阮家二公子,哪个不开眼的敢欺凌在他头上。

    薛佩堂默默添着茶水,垂首不语,阮凌锡立即想到了昨日煜煊的戏语。他刚想开口宽慰薛佩堂,殿庭中便传来一阵喧闹。

    薛佩堂透过窗棂望了一眼,是送膳食的公公们。他放下白玉茶壶,便出去接午膳。

    阮凌锡端起白玉茶盅慢慢饮了一口,络尘阴柔的声音在殿庭中响起。“小人是来恭喜国舅爷的!阮大小姐已经被册立为皇后,只待择吉日与皇上大婚。”

    一语刚完,络尘的丹凤眉眼在看到阮凌锡急急出正殿门时,倏地转动了一下,他继续笑道:“呦,国舅爷可是愈发倾国倾城了!看来这姽婳宫甚是养人,但日后兄妹共侍一君,少不得要争风吃醋!小人今日是来表忠心的,看在昔日我们同为娈童的份上,小人誓死都要站在国舅爷这边!”他说着拿起袖袍中的白色丝帕掩面笑道,丹凤眼弯起,春波含而不露。

    抬着食盒的两个太监,因憋着笑,把脸憋得通红。薛佩堂立即从二人扁担上抱下食盒,然后拿起二人肩上的扁担驱逐着络尘三人,吼道:“去,去,去!你们要是再敢乱讲话,我就去告诉太后,我家公子可是太后的亲侄子!什么兄妹共侍一君,你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残缺身子!”

    络尘被薛佩堂手中的扁担驱逐道宫门口,他大声道:“小人们如何敢招惹皇上的人!”他笑着同另外两个小太监跳出了宫殿门,临走之际,络尘斜睨了一眼“姽婳宫”这三个鎏金大字,上次皇上就是在这里为了阮凌锡而避他于门外,今日,这口气算是出了。

    薛佩堂狠狠用力关上了厚重朱红的宫门,他扔下扁担,跑回去拎起重重的食盒,小心翼翼的瞧着阮凌锡看不出喜怒的脸色,“公子,这饭咱们还吃么?”

    阮凌锡闻言,轻轻的弯了弯嘴角,“为何不吃?以前在府里,这样的气还受少了么!”薛佩堂得了命令拎着食盒进了正殿去摆膳食,阮凌锡立于殿庭中,他眸光朝着煜煊的勤政殿望去,无奈宫门深似海。重重叠叠的巍峨宫墙,厚重磅礴的朱红宫门,他与她之间的阻隔从一开始便不止是煜煊的女儿身难明。

    将要大婚,她可还安好?

    平复了心境,已是日升三竿。萧渃一进皇城,便听到宫人们在私下议论皇上册立皇后的事。他眉眼一蹙,原本往太医院方向去的脚,不自觉的转去了勤政殿。还未到勤政殿,一个勤政殿的小太监便从太医院的方向跑来,他气喘吁吁的道:“萧院首可来了,让奴才好找,皇上令奴才去请萧院首为李奶娘看病!”

    萧渃颔首,进了勤政殿,煜煊还未下朝。他脚下跟随着小太监往勤政殿的配殿走去,眸光却一直望着煜煊寝殿的窗棂。

    配殿中的窗棂关着,门一开,正斜倚在床上的李奶娘不由得用手挡住了眼睛。萧渃正好可以瞧见她的右手已经红肿溃烂,似灼烧过一般。

    萧渃立即紧走了几步,把药匣子放在桌子上,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瓷瓶走到李奶娘身侧坐下。李奶娘红肿的双眸,盯看着萧渃为自己涂抹上小瓷瓶中透明、晶莹的药膏,手上的灼热痛感减去了一些,清凉沁入心脾。

    萧渃把小瓷瓶置于李奶娘枕头旁,随后边用白布包扎着李奶娘的手,边温色道:“待我配了足量的,再着太医院的人送来!”

    他无意间抬首,看到李奶娘铜色面具下红肿的眼睛正盯看着自己,心中一惊,系白布的手顿了一顿。李奶娘还过神后,立即垂首点了点头。

    勤政殿殿庭中,因龙辇驾到,宫人们忙碌一片。萧渃听到声响,连药匣子也忘记拎,便大步急走了出去。

    煜煊的脚还没迈下龙辇,就看到了立在配殿门口的萧渃。他白袍微皱,双眼下晕着淡淡的乌青,疲惫之态令他整个人温润之中透着无奈。

    煜煊只与他对视了一眼,便扶着赵忠的手下了龙辇。进了内殿,煜煊把项上的王冕扯下随意扔到一处。她失落的斜靠在窗棂处的榻上。窗棂外的浅色翠屏映照得身穿天水碧宫装的宫女们个个似花娇艳,她从未见过阮灵鸢长什么样,是否也正如这些妙龄宫女般,身姿婀娜,容貌姣好。可叹阮灵鸢正值豆蔻年华,却要忍受宫中寥寂。

    可自己呢?身居皇位却整日要在刀剑刃上。她不想大婚,不想娶阮灵鸢,不想因自己的女儿身再拖累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子。许久,煜煊看了一眼立在帷幔外的萧渃,“萧院首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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