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何苦
他走了下台阶,几级,缓缓地,徐徐地落下每一个步伐,跨越了数年之久,她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脚步似乎有千斤重,沉而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惹得她瑟瑟颤栗。沉香忽而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手心传来温暖的坚硬。
魅惑的龙涎香钻入她的鼻息,填满她空洞的躯体。
宛青吃惊地捂住嘴巴,差点没尖叫起来。
所有的视线汇聚在大殿中间的二人身上,冷俊的魏皇扶起了孱弱的昭仪帝姬,血色的盛红和尊贵的黑金逐渐混合,俨然一体。
他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耳畔。
“这次,朕不会再放开你,你也休想逃离。”
不知魏皇在帝姬耳边低语了些什么,帝姬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白,猛地抬头,透彻若秋水的瞳仁对上他黑玛瑙般深邃的视线,于静默中,两人间暗暗流动着一股奇异的气息。
昭仪帝姬的朱唇动了动。
叹息般的,无奈的。
“……何苦。”
她的眼框蓄满了泪,就要满溢而出,殷之的心一抽,板起她清美的下巴。。.沉香冰冷细腻的肌肤光滑得好像一块上好白玉,触手生香,他晃了晃心神。
他不言,眼神说明了一切。
何苦……她垂了眼,缓缓抽出了被他握着的手。
“帝姬昭仪失言,望魏皇恕罪。”她退开一步,木然说道。
好绝情的女人!
宛青气愤得瞪大了眼睛,恨不得将沉香开膛破肚,看看她的心是什么做的,铁石心肠到如此田地!
殷之骤然冷却的魅颜浮上一抹显而易见的愤怒,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他的自作多情!
魏皇笑了,温而润,眨眼间就重回到上首,再也没有看过她一眼。
“无碍,平身罢。”
冷漠疏远的语气,她几不可见的一颤,紧攥着衣袖,是了,这就是她想要的。
宛青趁机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从我开始好了。”
沉香木然坐回原位,没有应她,眼神空洞茫然,显然六神无主。
宛青看在眼里,愈发气愤,心里暗暗道,定要好好治治这个薄情的女人!
始终沉默着的太子,气定神闲地慢慢饮尽杯中美酒,入喉,烈酒刺激,他借此稳定情绪。落玉修长五指把玩玉盏,看着莹洁酒樽,目光蓦地一沉,唇畔弥留着笑意。
确是何苦!
沉香的绝情建立在仇恨之上,她再也不会爱上殷之,因为世间没有力量能够胜过仇,胜过恨,她的恨啊,便是世上最穿肠的毒药,无时不刻凌迟着深爱她的人。
太子笑了声。
妖冶的凤眸浸满迷醉,心向而神驰。
正是因为恨,当年那把琉璃剑才会毫不犹豫地刺穿殷之的胸膛,支离破碎的声音在空洞无声的夜里无限放大,令人心碎。
或能释然,便不会吞下苦果。
可惜爱恨纠葛,哪里是说放下便能放下的?
他忽然有些后悔当年放走了姬殷之,这种感觉像是雾,看得清,摸不着,却时时刻刻萦绕周身,包裹着太子。
若姬殷之死了,又何来的和亲……造化弄人,他没死,而且活得好好的,且是北魏万人之上的皇帝。
沉香的苦苦哀求声回响在他耳畔:“他被这琉璃剑刺穿胸膛,活不成了。皇兄,放过他吧,纠纠缠缠,何时了呢?”
太子眸色蓦地一沉,扫眼盯着沉香。
她赌的便是那万中之一的侥幸,她赢了,从他手中救下了姬殷之。
瞥向侧旁面色阴郁的北魏皇帝。太子不怒反笑,他未必懂得她的一番苦心,肉眼所见的皆是她绝然无情。
这样想着,他忽然心情大好,唇畔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眉眼带笑。
相憎的彼此,怎能结出情果。
沉香本就属于他,若非姬殷之的出现,她又怎会松开他的手而牵起他的?
太子笑如春风,不可知眼底的狂涛骇浪。
想通了,心中便畅快很多。沉香只觉眼前昏昏暗暗,眨眨眼睛,白灼的光线挽回她的坠落。
定一定神,宛青微怒的声音传来。
“妹妹怎的这般失魂落魄?到底还有心无同我比赛了?”宛青不满插腰。
“是。”沉香扯出一抹笑,“请姐姐作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