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心系结界
这朵湿透了的莲花钿在雨中伫立了很久，片晌后，正欲离去，一转身，却一头撞在了一个黑袍的胸前。.
黑色斗篷的帽檐之下，辩不清容貌，却只能瞧见那黑影中一双闪着红光灼热的眼。
“你就是那唤作菡萏的莲花仙子？”
“你是谁？”菡萏警觉的问着。
“你既然身为莲花仙子，可否听过一个叫洒锦的人？”黑影并没有理会菡萏的疑问，自顾自的追问着。
菡萏心中一愣怔，“洒锦……”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自己怎么会不记得呢？当初要不是因为洒锦，自己与栾华估计早已结的良缘，共为连理了。这么长的时间过去，很多事情都已经变的模糊不清，有些想忘记的，却始终恍如昨日般的记忆犹新。而这个名字，这个人儿，于她便是这样想在脑海中抹掉，但又挥之不去的存在。
黑影见菡萏沉思半晌没有答话，心中早已明了，遂继续说道：“如若你认得此人，不如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交易？我菡萏从不与人做交易！”
“那是因为对方提的条件，对菡萏仙子来说，不具诱惑力罢了！”
“诱惑？呵，我倒想听听阁下胸有成足的诱惑到底是什么？”
“你告知我洒锦的下落，我便帮你达成一件心愿！”
“呵，我道是什么呢？一介不谙尘世，远离世间喧嚣的裙钗又怎会有什么心愿！”
“哦？那不知菡萏仙子缘何不在那仙山呆着，要在这月黑风高的夜里，独自一人伫立在这荒野里？那划过脸庞的雨水不知此时是否略带咸涩呢？”说着，黑影睥睨了下菡萏被雨水浇透的，显得惨白而又无措的脸。
菡萏心头一紧，不想眼前此人，却洞悉了她的心境。但她于内心稍做争斗，稍闭双眼又微启之后，平心缓缓说道“我虽不知你是何人？但那位唤作洒锦的仙子，三千年前便灰飞烟灭了。”
“可是据我所知道，她又重现人间了！”
菡萏怔愣了双眼，“你究竟是谁？”她断定栾华唯恐此秘密被他人所知，又怎会将此消息透露出去？除了自己与栾华，这世间又会有谁知道洒锦已托为凡胎之事呢？抑或是实属巧合，全是眼前这黑影的试探之词。她实在满腹的疑问。
“找到她的下落只是迟早的问题，所以你还是好好想一想，要不要失掉此次我携你达成心愿的机会！”
“你是否也是为那七巧莲心？”
“于我来说，洒锦的下落比那七巧莲心更为重要。.”
“你既然不是为那七巧莲心为何要找寻洒锦？”
“洒锦乃我久别的一故人。”
“洒锦久居仙山，何来故人！？”菡萏话音刚落，不免心中一颤，她不禁想到栾华口中提到让洒锦断了仙魂的那个人，那个人究竟是谁，当日自己与栾华都未曾见过，难道就是眼前这个黑影？
“缘何会有我这一故人，或许没有必要告知与你，我的目的只是找寻洒锦之下落，而你的目的是那青衣的人儿。好像我们之间并不冲突。”
菡萏内心原本固若金汤的壁垒，片霎间，有些松动了。曾听闻有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说，而如今，自己的心墙，也正不堪一击的面临着这一溃败，眼前这黑影的句句话语皆是挑在了自己的心坎之上，让她如何能平心静气下来。内心的争斗，于此刻更加炽烈起来。是随了自己的心愿，应许了黑影，让其从中作梗，伺机让栾华回心转意，还是守着自己心中如莲花般圣洁的感情，替他守住这段鲜为人知的秘密。
菡萏正在心中两难之时，黑影转身说道，“你好好想想，过一两日再做答复也不迟！”说罢，一阵烟似的消失在了黑暗里。
黑影的这些话语，搅乱了她平静的心湖。原本神闲自若，孤傲高洁的自己，如今经这三言两语的挑拨，竟也如坐针毡起来。一边是那累了三千年积怨的红尘女子，一边是那个出淤泥而不染的菡萏仙子，镜里境外，皆是自己憔悴不堪的容颜，只是那颗渴求得到的心儿此时却是这般炙热。
菡萏正思忖着，徘徊在应不应许之间，眼前却突然掀起一阵风沙水雾。
黑影走后不久，一个耳尖面灰龇着一对獠牙的身影甩了甩绛红的衣袖，犹如从天而降的阔斧重重的落在了她的面前。惊起四周一片的淤泥和水花。
“莲花仙子？”
“你又是谁？”菡萏定睛仔细看了看，此人耳尖鼻窄，面若烟灰，左侧的脸上爬满了类似琉璃瓦破碎后的斑痕，从头到脚俨然一副并非好人的模样。
“秋罗剪！”
菡萏微微一笑：“秋罗剪？”琢磨片刻之后，刻意缓缓说道：“没听过！”
“没听过？”这个獠牙显然有些生气了，颈上的青筋随之蹦跳了出来。“名震五界的妖王秋罗剪，你居然没有听过？”
“恕小女子一向深居简出，向来不过问这些妖魔鬼道之事。”菡萏无心与其纠缠，说着，从其身边擦肩而过的正欲离去。
“你以为我会让你这么轻而易举的走掉吗？”秋罗剪嘴角咧起阴险的一笑，“何况你还这般无视我！”
“那妖王是想怎样？”菡萏驻了足，已然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
“水妖那个不中用的东西，道听途书了一半就跑了回来，却还好意思禀告于我，说那七巧莲心在你手上。不过怎么看都是区区一个弱女子，我向来怜香惜玉，叫我如何下的了手？你若知趣就直接将那莲心交出来！”
“料想，妖王也是为那莲心而来。倒是没有想到，你也同那鬼夫人一般亲自出马，菡萏倒是觉得好笑，难道是妖界和鬼界都没有人了吗？还是说根本就对自己的手下也放不下心呢？对付我这样一个区区的弱小女子，还要劳烦妖王您老人家亲自动手？”
“什么？鬼夫人？那贱女人居然捷足先登了？！”秋罗剪咬着牙说着，那对獠牙被磨的吱吱做响，项上虬结的青筋蹦的更高了。“鬼夫人都未能得手，看来我是低估你了！”秋罗剪说着伸出利爪扣住了菡萏的肩头，“把那莲心交出来，我可饶你不死！”
“世人都只道那七巧莲心的妙处，却不知道其缘起何处。甚至连如何使用都不知道，你以为堪堪把那莲心夺去了，就万事大吉了吗？甚是可笑！如此这般还想觊觎己怀，你让我如何能将这莲心交于你们这些肮脏之人？”说罢，菡萏伸手，扒开了秋罗剪的利爪，向上一扬，一旋身，挣脱开来。
“看来果真在你这里！”秋罗剪亮出指尖锋利的指甲。一个饿狼扑食朝着菡萏飞奔而来。
菡萏挽袖抛出银针，这一针射出去的力道足以穿膛破肚，但是在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却消减它的威力。接连几针出去，都略有偏差，又恰恰被秋罗剪躲闪了过去，未能伤他毫厘。
秋罗剪趁机使出他的摄魂狼嚎，仰天一吼，四周万物皆为之动摇，悬浮在空中的雨滴，少顷间改变了原来行驶的轨迹，逆着风，犹如颗颗夺膛而出的弹珠，借助这股狼嚎的气势，汹涌的朝着菡萏席卷而来。
菡萏一挥衣袖，袖间的银针如离弦的万箭齐发而出，针已离袖，犹如箭已离弓，便是有去无回，不沾染对方零星的绯红，便是对自己鲜血的亵渎。菡萏自是知道期间的道理。一针针飞出去，皆是穿透了那水之弹珠，将来势汹汹的弹珠于少间化作了缠绵细小的雨露，四散飘飞开来。穿透而过的银针，借着残余的势力，奔向了秋罗剪。秋罗剪随即又是一运气狂嚎，银针于空中片刻停留后，逆转了方向。
菡萏未曾想自己的银针会朝着自己的驶来，措手不及的被逼退了数尺，秋罗剪借机一个瞬移陡然上前一掌，打在菡萏的左肩上。
菡萏只觉得自己被这一掌击的，在半空之中漂浮着，眼看要跌落在地上，她心中一紧，想旋身避开，可是待她发现之时，已经不来不及躲闪了。她重重的跌落在了地上，这个没有雨水，只有跳跃的篝火与开满红花的大树的一席之地，瞬息间，让人觉得是如此的温暖与舒心，只是这片刻的温馨只在内心无情的停留了短暂的数秒，便被一双利目扼杀了。
“栾华，我……”菡萏尴尬的伏在地上，身上的雨水顺着襟袖往下滴，她仰头看着眼前这个冷峻的面庞，又看了看枕在他腿上，已经酣然熟睡了的少女，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没有再说话，支撑起狼狈的身躯，想走出方才凑巧被秋罗剪打入的这个结界。
“出去送死吗？”栾华皱紧了眉头。
“是她吗？”菡萏没有理会栾华的言语，将头侧向了一边，望着结界外，四处寻找她身影，张牙舞爪的秋罗剪，有一种冲动从脚底翻涌而上，此刻恨不得自己立即冲出去，死在他的利爪之下。
栾华缓缓将手中攥着的琉璃紫晶瓶收进袖间，波澜不惊的说道，“这是我当年下界顺手救起的一孩子，因念其从小受水怔之苦，故收其为徒，授其心法绝学，助她早日摆脱水怔，只是这孩子天性冥顽，不但没有好好练功，反而于数日前又中了水妖之毒，今去寻解药途中又遇水怔，方才缔造了此结界。倒是你，不好好的呆在清月阁，又颇费心思的尾随我至此，你究竟是想如何？”
“当真不是？”菡萏转回身，看着此时已经侧了身入睡的樱瑶，篝火映红了她透白的肌理，她似乎正做着什么梦，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泛起微笑，手里不知何时拽着栾华的衣角，嘴角的垂涎浸湿了青色袍子的一隅。虽生的芙蓉如面，貌美如花，眉目间却没有丝毫当日洒锦的仙姿容颜。
“随你怎么想！”
不管是与不是，菡萏心中还是一阵的不悦。这让她觉得很不自在，原本以为，自己只会在乎洒锦的存在，如今一个俨然一副孩子模样的黄毛丫头自己也这般斤斤计较起来。是年岁久了，那份不曾拥有却又想占为己有的念头，越发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