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劫后相逢
在这个从盘龙洞底逃出来的，亦不知是何处的山间。.一曲唱罢，玄穹终于揭开了风帽，现出脸来。他望着这已经繁星点点的天，亦如自己零零散散的记忆，迎合樱瑶这一首采莲谣，让他想起洒锦这个人来。
洒锦。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名字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这么多年了，自己经常会想起这个名字，想起这个名字下娇柔的面容和那张明媚如花的笑脸。可是关于她与自己的过去，三千年来的记忆一直还是那么零星的点滴。
他只记得她是万灵山中的莲花仙子，只记得当初她在他的身上烙下了一个莲花印记，让他永远不要忘记。他只隐约记得她将很宝贵的被唤作七巧莲心的东西予了他，可他却不知道那东西现在究竟在哪里？他只记得在那之后，她魂飞魄散的消失在了云雾里。
他觉得这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重要到一想起这个人，一想到那张脸，他就会热血沸腾的心中一悸。这让他三千年来，一直不敢忘记这两个字——洒锦。
原本这一切只是破碎的记忆，抑或是不确定的往昔。直至十几年前，有个从梦境中传来的声音告诉他，她今时今日又将重现在这世间。于是他怀揣侥幸的心里四处打探。不想与菡萏那日的试探之话，竟然验证了梦境中的一语。
他微微闭上了眼，凝思起来。
樱瑶在一旁看着这个不招人喜欢的人儿，此时的神情却这般凝重，想是每个人都有各自沉重的心思，便也没再多语。遂，两人相对无言的这么思索着躺了一宿。
第二日。
因不知栾华和菡萏的下落，樱瑶执意要返回聚龙潭寻找师父。但这黑袍又怎会同意。
不过，最终玄穹仅用一语就扼杀了樱瑶的念头。
“你要去我自是不会拦你，只怕单单是那聚龙潭的万丈悬崖你都遣不下去！”
樱瑶想想当初站在山巅眺望脚下烟雾缭绕的聚龙潭底的心情，心中退堂之鼓砰然而响。两次跌落悬崖和深渊都是玄穹出手相助，此番如若自己只身前往，怕真是会粉身碎骨于那山崖之下。
如此看来，唯有怏怏的尾随着玄穹，返回了之前邕州城外的客栈。不想一踏进客栈，就看见那熟悉的青绿和绯红坐在角落里。
“师父……”樱瑶克制不住的喜悦，像似久别重逢般，上前一把拽起了栾华的胳膊。“师父……阿爹不在了，就剩樱瑶和阿布，我以为，我以为……”此刻她才觉得，虽然师父与自己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可是在她的心里，她还是一直把他当做家人般看待，就如同阿布般，是她这一生当中不可或缺的人。.
这一拽，拽的栾华很是意外，他愣了一下，随后，冷冷的扒开她的手：“都已经出落成少女了，这样的举止成何体统！”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樱瑶松开了手，像个被训话的孩子，红着脸呆立在一旁。
“准确的说，或许应该是你差点见不着她了！”玄穹斜觑着栾华，用同样冰冷的口气回敬着他。“你这个师父倒是有闲情在这里喝茶！”
此言一出，玄穹便见坐在栾华对面的菡萏冷不丁瞟来一眼，显然是嫌他的这句话太过节外生枝。
栾华缓缓起身，上前揖了一揖，说道：“多谢对小徒的搭救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如日后若有所需，栾华定将鼎力相助。”
四人围桌而坐。气氛显的并不那么随和。倒是樱瑶尚未察觉出来，饥饿的自顾自的吃着桌上的点心。不想在盘龙洞底一呆竟然过去了两天的时日，难怪樱瑶总觉得自己晕晕乎乎，原是这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
她正如饥似渴般大口大口的咀嚼着，突然间，看见菡萏端着茶盏的那只手臂透过她绯色的纱裙，渗透出点点的血迹。
她嘴里包着大口的点心，含糊不清的惊讶着“菡萏姐姐，你，你……受伤了？”说话间，樱瑶早已放下手中的筷子，双手摩挲着菡萏受伤的这支手腕，双眼怜惜的凝望着。
原来，在樱瑶与玄穹历经生死之劫时，深渊之上的栾华和菡萏也正经历着一场殊死考验。那日取得龙珠的霎那，盘龙洞外平静的聚龙潭上陡然翻起了层层的涡流。数十条愤怒的角龙，嗤着粗气，一齐冲出聚龙潭，腾空跃起，直奔栾华和菡萏而去，将二人团团围了起来。
与角龙的战斗足足持续了一天一夜，虽然这些角龙只是病残老弱之辈，可是在数量上却占尽了优势，加之菡萏在与妖王秋罗剪的对决中已经受了些伤，此时这一战，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便又雪上加霜的开裂来。最终与角龙的对战，几乎成了栾华一人的征战。好在这些本就已经只剩一口气息的角龙，实在耗不下去，栾华才得空携了菡萏逃离了那聚龙潭底。
只是，现在樱瑶的这一句菡萏姐姐，与那受的伤比起来，这个称呼更让她不自在，叫的菡萏不禁浑身一颤。手中的茶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摩挲，几乎全部倾倒在了桌上。“这孩子可是有喜欢拽着人家手臂的嗜好？”菡萏说的虽是樱瑶，可是目光瞅着的却是对面的栾华。连这个丫头都看出来了，他是没有发现自己的伤口还在渗着血吗？还是他压根就不在意？
可是目光所落之处，却只见栾华默默不语的端着杯盏，垂着眼帘依旧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漫不经心的喝着茶。
天色渐暗，四人早已各回房中休息。
菡萏独自一人站在栾华的门口徘徊着。
“有事就进来吧！”
菡萏轻推房门，看见栾华正出神的望着手中的琉璃紫晶瓶。里面的液体如血般鲜红。他见菡萏进来，将那紫晶瓶系上了红绳，挂在了自己的颈上。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取那龙珠究竟是为了什么！”菡萏本不想说这些，她只是想来看看他，可是当她看到他那么在意那个紫晶瓶，有些话就不禁脱口而出。
“我的事，请你不要插手！”
“其他的事我都能答应你，唯独你的事，让我如何能放手？”
“你是要搭进自己的性命才肯罢休？”
“我不想与你争吵，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如果我这般不受欢迎，还不如不来。”菡萏说着，转身正欲离去。
“拿着。”栾华从袖里掏出一个褐色的药瓶。
她停驻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去接那个药瓶。
她横着心，径直朝着门口走去，栾华却上前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将药瓶生硬的塞在了她的手心里。
她只觉得心口一阵刺痛。他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却又偶尔腾起一点火星，虽然那只是星星之火，可是这点点的火花却可以在她内心燎起熊熊烈焰。他如此这般，如何能让她放的了手？就像他这句恰似不在意的关心，与那个迟来但最终还是递上来的药瓶。
菡萏回到房中，却见玄穹早已站在屋内等她。果真是怀揣着各自心思的人啊，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算盘，暗自拨弄着。
“这一两日与栾华相处的可好？”玄穹一看菡萏那灰暗的脸，便知她定时没能把握住这绝好的时机。可他虽知道，但还是刻意的问着。因为面对这样一个有些消沉的女子，他实在不好开门见山直接引出后面的那段话。
“不好！”
“我虽说帮你，可这等事情还需你自己努力。”
“我知道。”
“不知我的事情你可曾挂心上？”
“你放心，我菡萏所出之言，绝不会忘记。洒锦的下落我虽不知，但已有些眉目，只是需要时间去证实。我怕所想有误，姑且先不告诉你。等我确认之后，我定不会食言。只是希望你，就此再帮衬一下。”菡萏说完，也不顾玄穹还未离开，便兀自的躺在了榻上，将身子侧向墙壁。
玄穹还未退出去，便在门口撞见了满头大汗的樱瑶。手里端着一大盆水，晃晃荡荡险些泼了他一身。
“你这是做什么？”玄穹不解的问着。
“大男人先出去！”樱瑶推开了玄穹，锁上了房门，走到菡萏床前。她撩起她的衣衫，轻沾着手帕，擦拭着她手上的血迹。
菡萏无力的侧转过身来，想将樱瑶拽着的手抽回来。“你果真喜欢拽着人家的手！”
樱瑶却还她一个明媚的笑，“我虽和菡萏姐姐相识不久，可那日我在清月阁第一眼见到姐姐，就觉得姐姐是个美人。樱瑶自幼没有娘，现在又找不见爹，只有阿布一个亲人，虽说现在师父终于回来了，可是姐姐也晓得，师父他总是一副心事重重，冷冰冰的模样。我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我唤你做姐姐可好？我要有个像你这般漂亮的姐姐，做梦都能笑醒呢！”
菡萏望着樱瑶热情洋溢的脸，有些不知所措。
谁知，樱瑶接下来的话，让她更加震惊和无措。“我知道菡萏姐姐喜欢师父对不对，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每次凝望师父的眼神和别人都不一样。其实师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就像每次说我一样，口头上很严厉，背地里心肠比谁都软。本来他不同意我来这聚龙潭，说我技不精良，还说我冥顽不灵，可是最终他还是放不下一起来了。不过话说回来了，师父他真的缺少一个像姐姐这样的人来暖他的心。作为徒弟，我也不想总是看到他一副石头脸的样子。”
说罢，樱瑶已经将菡萏的手臂用纱布缠了个结实。丢下一句话，端着水盆又晃晃荡荡的退了出去。“菡萏姐姐，可要好好休息哦！”
菡萏没有恍过神来，樱瑶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她不知道此刻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只觉得最后这一声姐姐，倒也挺受用。她绷紧的心思松了一松，先前消沉的情绪终于退散了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