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倒计时
韩雨薇过完生日没多久，距离高考还有89天的时候，韩雨薇的爸爸来学校看她，他那天对她说的话，让韩雨薇终身难忘。.
那天韩雨薇刚吃过午饭，王乐程去刷饭盒，苏巧从外面进来告诉她，“外面有人找你，好像是你爸。”因为他很少来，所以苏巧不是很认识他。
韩雨薇出去一看，果然是。
“爸，你来了。”
韩建国看到她笑了笑，“薇薇，最近学习怎么样？”
“还好，挺紧张的。”
“身体还好吗？”
“还好，比以前好多了。”
“薇薇啊，要多注意身体，学习…差不多就好，不要太累了。”
韩雨薇没有明白他的话，其他同学不管多努力，家长都犹嫌不足。
韩建国接着说，“爸爸的情况你也知道，现在生意非常不好，外面还欠了一大笔钱，上大学开销很大，爸爸恐怕是负担不起了，你考虑过高中毕业后去干些什么吗？”
韩雨薇简直不敢相信，在高考即将到来之际，她的爸爸居然特意跑来跟她说这样的话，一种难以名状得难过和屈辱迅速弥漫了她的整个心，她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韩建国看她这样，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钱给她，“爸爸知道，上高中这期间苦了你了，经常连饭都吃不饱吧，毕业了就好了，像雨辰一样找个活干，爸爸的负担也可以减轻一些。”
他居然还好意思提起雨辰，韩雨薇冷笑着说：“您不觉得遗憾吗？您曾经是一位中学教师，可您的孩子，连学都上不成。”
韩建国居然说：“老师又怎么样？现在也不过如此，不要太把学业当回事，当初学习不如爸爸的现在都生活得挺好。”
韩雨薇想说，那还不是你自作自受吗，但是没有说出口，她默默地伸手，接过了那五百块钱。
韩建国走了后，王乐程赶紧跑过来，“薇薇，怎么了？刚才那是…？”他刚才从食堂出来就看到这一幕，他没见过韩雨薇的爸爸，也没敢过来，离得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他都要急死了。
“那是我爸。”
“哦…”
“快高考了，他来告诉我，别费那么大劲学习了，就是考上大学他也也不会供我上的。”韩雨薇抬头看他，大滴的眼泪落下来，狠狠砸在他心上。
王乐程一向健谈，可此时竟觉得词穷，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我完了，我就是考上了大学也没用了。”
“不会的，薇薇，他是不是有什么难处，你真的考上大学了，他不会不管你的。”
“他会的！这三年他总共来了三次，每次给我五百块钱，他自己都知道这连吃饭都不够。”
王乐程拉着她的手走到操场，“薇薇，别难过，不是还有你妈妈吗？”他此刻心疼又无奈，虽然自己可以在她身边陪着她照顾她，可是这件事他却无能为力。.
“我妈妈也不会管我的，这三年她都本不应该管的。”韩雨薇抽泣着说，“当初离婚时我跟弟弟都判给我爸了。”
“薇薇，别难过了，总会有办法的…”他也觉得这句话苍白无力，可是除了这个他还能说什么。
韩雨薇摇摇头，“你走吧，以后也别来找我了。反正我上不了大学，也不能把你耽误了。”
“薇薇！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们分手吧！”
王乐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
“我不能上大学了，我们以前那些梦想都实现不了了，我们也没有以后了！”
“你胡说什么？怎么就没以后了，就算你上不了大学，难道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吗？”
“不能了不能了！”韩雨薇哭着说，“要是你上了大学我上不了，我们的差距就更大了，别说你家里不会同意，就是你自己都会开始嫌弃我的。”
王乐程火了：“我在你心目中就是那样的人？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韩雨薇没说话，她摘下了他送她的手链，“还给你吧，以后别管我了。”
王乐程的嘴哆嗦了一下，“薇薇…”
“你走！”韩雨薇大声说。
王乐程看着她，慢慢接过手链，一扬手，扔了出去，然后他大步流星地走了。
韩雨薇站在原地，万念俱灰，她蹲在地上哭起来。他走了，不是自己让他走的吗？可是现在心里好难受好难受，比刚才爸爸说那些话的时候还要难受，她在心里喊，别走，我舍不得你，刚才那些话都不是我真心的，你回来吧，哪怕我们就只剩下这最后的两个月，也要好好在一起。可是她又不敢去追他，最后不是还要分开吗？这样的心痛有过这一次就够了，以后他没了自己这个负累，会觉得很轻松。
她蹲在那哭着，匆匆的脚步声回到她面前。
她不敢抬头看，如果不是他，她会很失望。
王乐程把她拉起来，一把抱在怀里，正午的校园大家都在午睡，操场上空无一人。
韩雨薇从没见过他这么伤心，哭得像个丢了糖果的孩子，“薇薇，我多希望我能像你一样狠心，就这么走了，可是我走不了了，你听着，不管你上不上得了大学，我都不会放弃你。反正我学习不好，我还怕你上了大学不要我了呢，上不了大学我陪你一起。”
韩雨薇抱着他哭起来，“你刚才走了我就后悔了，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你…”
韩雨薇一边哭一边想，“原谅我的自私吧，就算没有了未来，我此刻也不想松开你的手。”
而那时候的王乐程眼里没有什么比韩雨薇重要的，不管发生什么，他也要在她身边陪着她。
韩雨薇突然想起了什么，推开他，“我的手链呢？”
刚才被他顺手一扔不知道扔到哪去了，他们在周围四处找也没有找到，韩雨薇说，该不会扔到操场外面去了吧，王乐程一抬头，看它亮晶晶地挂在墙上，像一串眼泪。他麻溜地爬上了墙，把它取下来再次戴在韩雨薇手上，“再也别把它弄丢了。”韩雨薇看着他，就连他爬墙的动作都那么喜欢呢，又怎么可能忍心放开他的手。
那天下午韩雨薇跟王乐程说起她爸爸的事。
他本来是初中的语文老师，喜欢读诗经、唐诗宋词、风花雪月，韩雨薇的名字来自《诗经·采薇》，他有了一个女儿还不满足，在韩雨薇两岁时又生了雨辰。结果那时计划生育抓的严，他因此丢了工作，开始跟着一个同学做生意，那人带着他，有时出入风月场所，号称应酬。终于，在韩雨薇上初一那年，他认识一名风尘女子，不可自拔地陷入爱河，从此离家出走，她妈妈开始不甘心不肯离婚，两个人闹的沸沸扬扬，直到她上高一才终于了结。
说完她对王乐程说：“你将来如果要变心了，我肯定不会像我妈那样的。”
王乐程说：“我是不会变的，除非你变了。”
五一到了，学校就放半天假。韩雨薇没有回家，下午去给司蕊打了电话，“蕊蕊，最近怎么样了？”
“挺好的。”
“司威还给你写信吗？”
“写，每封信里还有一百块钱，我告诉他一次攒够了还给我他不干。”
韩雨薇知道，他是不想那么快还清她的，还清了，就没了牵绊。
“那你就这样跟他纠缠不清吗？蕊蕊，你还喜欢他？”
司蕊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你准备得怎么样了，薇薇。”
韩雨薇把她爸的事告诉了司蕊，司蕊安慰她说：“别理他说的，他就是想让你自己放弃，考不上大学，这样他就理所应当不管你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了，他越这么说你就应该越努力。”
那天妈妈来学校看她，她把爸爸的话告诉了妈妈，妈妈说：“别担心，咱家现在条件好些了，刘伯伯的儿子去年上军校不用花钱，雨辰也能挣钱贴补家里，你现在就安心等着考试吧，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能考成什么样就算什么样。”
距高考还有49天，他们的高中毕业证发下来了，王乐程不小心把韩雨薇的夹在自己书包带回了家，拿回去给父母看的时候，他妈妈看见韩雨薇的照片说：“这就是你那个小女朋友？长得一般嘛。”
他爸说：“谁说的，我见过，长得挺好看的。”
王乐程在一旁憋不住乐。
距高考还有35天，他们组织照了毕业照，那一天离愁开始弥漫，同学们无心学习，王乐程从家里拿了相机到处给大家拍照，韩雨薇跟他只合了一张影，他说：“我们的日子还长，以后有的是机会照，现在把胶卷先留给其他人吧。”
她没想到，他们再也没有机会了，只留下那一张合影。
距高考还有23天，毕业照发了下来，大家忙着写毕业留言，在毕业照后签名，苏巧在每个人照片背面签了无限大的名，王乐程拿来他的照片让韩雨薇签名的时候，她只好找了个角落写了小小的一个名字。仿佛大难来临之前，大家都已开始慌乱，无心学习，老王来到教室，使劲敲讲台：“你们干什么？这还没考试呢，都给我回座位学习去！”
距高考还有14天，老师们仿佛都已经把知识倾囊相授，开始教起他们考试技巧来，比如考试时字迹一定要工整、不管什么题千万别空着、铅笔一定要是2B的，涂卡时千万别涂少了，也千万别涂多了，准考证身份证别忘了带，西瓜就别吃了，饮料千万别喝凉的，谈恋爱的千万别分手，暗恋的也忍一忍不要表白了，免得情绪波动影响成绩…
距高考还有2天，学校停课。
宿舍只剩韩雨薇和苏巧，她们在做最后的努力。
那天吃了晚饭，王乐程在楼下喊她。
她收拾好东西，下了楼。
他说：“后天就考试了，还看书呢？”
“嗯，这个时候也别太放松了，得保持一个稳定的心情。”
“看不进去，出去走走吧。”
她想了想说，“等我一会。”回宿舍拿了考前老王发的时事政治：“能看一点是一点吧。”
他骑车带她去中心广场，她照例把耳朵贴在他背上听他唱歌“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反反复复只这一句。
她忍不住问：“怎么总唱这一句？”
他不好意思地说，“不知道在哪听的，就记住这一句。”
韩雨薇坐在他后面，轻声哼唱：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
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
过着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他觉得有点惊喜，“第一次听你唱歌，这是什么歌？”
“邓丽君，我只在乎你。我爸爸喜欢她的歌，小时候每个周日早上都是在她的歌声里醒来，一醒来就闻到早饭的香味，擦地板的香味……”
“薇薇…”他有点心疼她。
“没什么，其实我小时候他就把精力都放在弟弟身上，我没什么感觉的。”
他不知道，她没唱完的后半段歌词是那么伤感，她也没想到，他们后来真的应验了那没唱完的后半段。
路灯昏黄，偶有小虫在身边飞舞，唯记得那一刻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