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秦氏婉词
吴军医早就嘱咐过秦婉词,让她近日切莫大喜大悲,哪知今天宿伊的手记引起了萧湛辰的死在秦婉词的心中投上了巨大的阴影,前几日的休养基本告吹。
连皓月一直满腹狐疑却又十分担心地看着秦婉词,因为他发现,后者的脸色十分不好,半日之前还有几分血色和暖气,此时却苍然憔悴地可怕,眼见着秦婉词开始掉下大颗大颗的眼泪,身子摇椅晃,连皓月哪还顾得多想什么,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秦婉词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几颗眼泪低落在他的手上,冬季的冰凉之下竟让他感受到了几分灼热的感觉,秦婉词闭上眼睛,却止不住眼中泪水,她轻轻呢喃了一句:“我好恨……”
虽然她的声音很轻,但是连皓月还是听清了,他心中一动。他最不能看到的便是荣纯的眼泪,认识她三年的时间,她从不落泪,上一次哭泣还是在杀徐润德的时候。连皓月知道,以荣纯那般倔强刚强的个性,若非伤心至极,是绝无可能这般落泪的,感受到她微微颤抖的双肩,连皓月从后面拥住她,在她的耳边轻声道:“荣纯,告诉我你恨谁?”
连皓月这个举动实在过分亲昵,秦婉词心哀之时听到耳垂边男子低沉的嗓音,心尖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就要推开,哪知连皓月搂的很紧,她逃脱不得。元襄见状,亦觉不妥,上前一步,拉住连皓月的手,解围道:“皓月,你看荣纯脸色这么不好,你让她先去休息休息,别急着问她。”连皓月这才松一松手,元襄见状,赶忙让人将秦婉词好好扶着休息,秦婉词定定神,知道自己刚刚失态了,强自凝起一丝精神,对连皓月轻声道:“皓月,我有些多想了,我没事,你的衣物我都帮你收拾好了,我们先去镇国公府拜望吧。”
连皓月眉心微蹙,满腹狐疑,却仍旧点点头道:“好,我们先去镇国公府。”
乘着连皓月去备车的时候,元襄担心秦婉词心中难受,再同她细细地解释了一下当初发生的事情。
湛辰的死,她这几年来根本不愿相信也不愿再提及,所以面对元襄焦急的解释,秦婉词只能勉力道:“我明白,皓月与这件事无关。”停了停,她又道,“只是宿伊杀了湛辰,我没办法原谅,你让我静一个晚上,明天我就会好的。”
知道秦婉词不想再提及自己孩子的死,而且她也允诺过一个晚上她能平复过来,知道这个女人的内心一直很强大,元襄虽然心疼却也不再过于担忧,只引着他二人回镇国公府去了。
三个人都各自带着各自的心事去了镇国公府,拜见了元疏。之后秦婉词说自己累了先去休息了,连皓月看着秦婉词离去的背影,神情莫测,最后也说自己要回府上整理一下,便回去了。
元襄看连皓月走的这么急,愣了愣,疑道:“皓月这是怎么了,走得这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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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连皓月一个人坐在连府的中,面前摆放着一桌的佳肴,显然一个人是吃不完的。这是他中午在被元襄拉出去之前,吩咐管家准备的晚饭,本来,他是想请荣纯和元襄一起在连府吃晚饭的,可是却没想到下午的时候,会突然发生那样的事情。
荣纯不知为何忽然对自己冷言相待,又质问自己是否知道当初豫昭王世子的死,而且她的情绪那样的激动。他知道她很喜爱孝,当初曾奋不顾身救下一位不相识的孩子,但是因为几年前豫昭王世子的死,她有这样大的反应,这实在是太反常了。荣纯向来冷静非常,唯有难以忍受之伤才会让她那般失态。
连皓月想了很久,又看了看自己手上那本宿伊的手记,翻到今日引起荣纯心绪大变的那一页纸,神色凝重。
“余与豫昭交战于檀,战久,且柔阻挠,局势不利,需得缓兵。与惠、英、青、皓月商议征伐之策,未果。派暗卫刺探幽州军情,暗卫于豫昭王夫妇外出之时,进府查探,遇其世子,杀之,是以延缓豫昭之兵。”
这是宿伊亲手写的,记录着豫昭王世子的死。
荣纯她与豫昭王世子有什么关系么?为何豫昭王世子的死会让她这样痛苦?
脑海中猛然响起今日在外,元襄对自己说的一句话:“即便她嫁过人、生过孩子,你也不在意?”
如果荣纯她真的嫁过人,生过孩子,如果这个孩子是豫昭王世子?
连皓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
管家见连皓月一个人坐在桌子上,饭也不吃酒也不喝,只是一个人呆呆地盯着手中的一本薄书出神,一月天冷,就算屋中有暖炉,这饭菜还是凉的很快,眼见着饭菜没了热气,管家上前问道,需不需要把菜重新热一热再吃。
哪知连皓月默默地摇了摇头,看着手中的书,忽然抬起头,对管家吩咐道:“冯伯,你帮我去问一问,我想知道,豫昭王妃的闺名是什么……”
冯伯没有疑问为何连皓月想要知道豫昭王妃的闺名,而是很快便打听到了关于豫昭王妃的事情,并且第二天中午,就将所有的消息都告诉了连皓月:“豫昭王妃的闺名唤秦婉词,是靖朝世家大族秦氏之人,他的父亲秦慕阳曾任辽东巡查御史。她的父母在她四岁那年便死了,唯留一个哥哥,正是当今号称天下武功第一的鼎剑侯秦煦卿。因为鼎剑侯和秦慕阳的缘故,镇南王在她家出事后,便收养了秦婉词为义女,靖景帝也因秦慕阳因公殉职而特封其为雪涯郡主,幼时便与皇子公主们一同学习,文采极为出众,尤其写词,长安女子无出其右。”
“她自幼与豫昭王青梅竹马,及笄后的第二年由景帝赐婚豫昭王萧奕洵,为豫昭王妃,此后一直跟随在豫昭王左右,与豫昭王育有一子,不过三岁时便夭亡了,随后陪豫昭王隐居在蘅承一年,之后又随豫昭王赶赴辽东,直至三年前身死横川。”
连皓月只让冯伯去打听一下豫昭王妃的闺名,可冯伯向来是个认真严谨的人,索性便将豫昭王妃所有的消息都同连皓月说了。
连皓月听后许久都不曾说话,只挥挥手让冯伯先下去,他要一个人静坐一会。
对着深色的檀木书桌,连皓月忽而自哂一笑:“秦婉词?婉词……还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啊……荣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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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婉词一人在镇国公府静坐了将近一整个晚上,虽然她允诺元襄,给自己一个晚上的时间她能平复自己的心境,可直到天际泛白,她终于发现,失子之痛,实难排解。
可她又能去怨谁呢?
湛辰的死,即便她心中深恨,也不能迁怒于连皓月,而宿伊,又等于是死在了自己手上,这仇也算是报了,可是心底的那一份悲伤,却依旧无法消减。
元襄知道秦婉词心情不好,因而特意吩咐了府中的人不要去打搅秦婉词,所以一整个早上都没有人到秦婉词居住的院子中来,直到中午,忽然有人来通报,说连皓月请她去城中醉云阁一聚。
秦婉词本想直接拒绝的,因为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有些难以面对连皓月。但她转而一想,自己实在没什么理由去拒绝连皓月,而湛辰的死又确实与连皓月无关。自己昨天的失态想来已经让连皓月有所疑惑,今日若再推脱不去,只怕会让连皓月更加多心,左思右想之后,秦婉词还是决定去赴约。
以往她常常会同元襄、连皓月来醉云阁一聚,这个地方也算是老地方了。
秦婉词离开之前还特意问了一句连皓月是只请自己还是连元襄一起请,得到的回答是只有自己一人。这让秦婉词的心里有了一些担忧,连皓月本就是个聪明的人,很可能是对昨天的事情有些怀疑,所以今日只请自己去醉云阁,而且还避开了元襄,就是不想让元襄搅局。
她一人走在且柔繁闹的街道上,只觉得有些头疼,也不知道连皓月怀疑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他究竟怀疑的是什么,会问自己哪些问题,自己应该在到达醉云阁之前,先想好一个托词才是。
就在她踌躇不前,苦恼不已的时候,不知何处,忽然传来一个轻微却极为清晰的声音,浅浅的唤了一声“婉词”,秦婉词正在思索事情,猛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所以下意识地抬头,向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待她抬头看见人群之中唤了一声“婉词”的人之后,她登时愣在了当场。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一袭墨色长衫的连皓月正立在街角处,静静地看着自己,眼里的那一抹阴翳仿佛黑夜般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