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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章 自有造化

    苏清梦看着眼前这冷清却也干净的院子,脑中霎时间便想起了倾沉塔里的那副画来,这院中的梨树莫不是那画上那株?

    忽然间,她便明白了这一切,望着泪流满面,悲痛万分的皇帝,面上满是动容。

    守着那幅画二十载,自欺欺人二十载,如何不折磨人心?

    “难为皇上日理万机,竟然还记得这院子。”楚星流冷冷的说着,哭过的眼还有些发红,那表情确实嘲讽万分。

    皇帝一愣,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抹去脸上未干的泪,正了正衣襟,抬步,走进了院子。

    每一步,他都走的十分的沉重,记忆和现实重叠,他仿佛能看见她在梨树下舞剑,在庭中徘徊。

    走进正堂,几人便依次在堂中的楠木椅上坐下,却是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良久,莫闻风才开口说道:“你到扬州来,不会只是想要给她上柱香吧。”

    她的死讯除了洛家的人,没有人知道,在那些人的眼里,前朝亡国的时候,她就已经殉国了,如今清梦与他一同回到扬州,自然是知道一切了。

    “清儿是朕的女儿,朕要带她走。”皇帝沉着脸,侧目看着苏清梦,目光柔和。

    “走?”楚星流冷冷说道,“去皇宫吗?去哪个吃人的地方吗?!这些年,你可有负起责任来,如今清梦长大,你却要带她走了?”

    “星流。”见楚星流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莫闻风便出声提醒道。

    楚星流抬眼,看着莫闻风,喉结微动,终还是愤愤的垂下了头,不再说话。

    “我从来不知和雉儿还有个女儿,闻风,你们不该瞒我。”皇帝的眉头紧蹙,面上有些不满。

    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实在是可笑。

    “告诉你又如何?当年的情况,你可以放弃雉儿,自然也可以放弃清梦。”莫闻风难得冷笑,表情冷漠。

    皇帝被他的话说的哑口无言,抿着唇,垂了眸。

    “我今日邀你来这别院,并非想同你说这些陈年旧事,恩恩怨怨,这些都是你与雉儿的事,与我无关,更与星流无关,重华,我不会阻拦你带走清梦,只是……还得问过清梦的意愿。”

    话题回到了苏清梦的身上,那些殷切的目光望向她,她有些发愣,脑子一片混乱,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皇宫的宫墙实在太深,她不愿去做那笼中之鸟,可是……她又想知道更多关于娘亲的事情,更加想知道为何她的父亲为何会放弃她的娘亲,再则……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洛星河。

    “我……”她鼓起勇气,想开口,却还是说不出话来。

    这里是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她是那样的熟悉和热爱这里,这里有最爱她的,和她最爱的人。

    “小清梦,你不必觉得为难。”莫闻风淡淡一笑,眉目温和,“即便离开了扬州,这里也还是你的家,我和你三叔依然疼爱你。”

    苏清梦听着,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自己不辞而别,家里人一定担忧万分,可现在却是没有一点责备,反而处处为她考虑,实在让她觉得内心愧疚。

    “多谢二叔,多谢三叔。”苏清梦说着从楠椅上站起身来,双腿一弯,跪在了莫闻风和楚星流的身前,泪眼朦胧,说道,“清梦一定会回来的。”

    “二叔知道。”莫闻风的眉眼里满是疼惜,他心里知道苏清梦的考虑和计较,她和她娘亲一样,都是那样执拗的人。

    她需要时间,需要一个可以让她能够好好的去面对的时候。

    苏清梦感激的看着莫闻风,泪眼模糊中,将心里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眼角落下的泪来。

    “重华,清梦她……我可以放心让你带走吗?”莫闻风说着,抬起头来,目光极其认真的看着皇帝。

    他看着苏清梦长大,看着她越来越像那个恣意风华的女子,便忍不住的会去担心。

    皇帝颔首,神情严肃。

    莫闻风长长的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有些黯然,蹙着眉,嘱咐苏清梦说道:“清梦,京城皇宫比不得扬州洛府,你执意要去,需得事事小心。”

    “清梦知道。”苏清梦点了点头,说着,忽然抬眼看向了皇帝,抿了抿唇才又道,“所以,清梦不想住在皇宫里。”

    “不住宫里?”皇帝闻言有些惊讶,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莫闻风和楚星流也是一愣,苏清梦在京城无亲无故,不住在皇宫里,那要住在何处?

    “恩。”苏清梦点了点头,说道,“我如今住在永安侯府的分绿轩里,我很喜欢那个院子,安静舒适,我想就住在那里。”

    皇帝闻言,许久都没有说话,他心里还是希望苏清梦能住在皇宫里,这样,自己便能多陪伴她一些,若是住在侯府里,自己便不能时常见到她了。

    “如果一定要住在皇宫里,清梦宁愿不去。”苏清梦见皇帝久久没有说话,便开口说道。

    她并不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也不能够那么快的适应一个陌生的环境,更何况是皇宫那样冰冷的地方,虽然对于过去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可是隐约的也听长辈们提过,好像她的娘亲曾经就是住在那里的,后来……绝望的离开了。

    “清儿,若你不住在宫里,父皇便不能时常见到你。”皇帝柔声劝着,还是希望苏清梦能够改变主意。

    苏清梦摇了摇头,言道:“我住在侯府里也是一样的,也可以时常进宫去看望陛下的。”

    皇帝目光凝在她的身上,见她目光坚定,一如那个梦中人,心里便忽的一软,叹了一口气,摇头妥协说道:“罢了,随你高兴吧。”

    苏清梦见皇帝答应了下来,面上也不由得一喜,连忙行礼说道:“谢过陛下。”

    皇帝看着她,淡淡一笑,眉目之间满是慈爱,温柔说道:“你是朕的女儿,该是叫朕父皇才是。”

    苏清梦砸吧砸吧了嘴,那声父皇却怎样也喊不出口,望着皇帝,面上有些尴尬。

    皇帝也不忍为难于她,站起身,和莫闻风楚星流,道了别后,便欲回扬州的驿馆。

    “且慢。”

    正在父女二人准备离开别院时,莫闻风却忽然唤住了他。

    皇帝回过身来,面上满是疑惑,不语。

    莫闻风走上前来,从袖笼中拿出一块玉佩来,这玉佩似上好的白玉雕琢而成,雕的是个展翅的凤凰,一笔一刻,都是极致,实在是巧夺天工,栩栩如生。

    皇帝伸手接过这枚玉佩,手却是在微微的颤抖。

    “她走的时候,没有把这块玉佩带走。她说,得之吾幸,失之吾命。”莫闻风亦垂首看着这块玉佩,沉声说道。

    皇帝的眼眶霎时又红了起来,他闭眼,将手里的玉佩紧紧地握住,点了点头,片刻后,睁开眼,和苏清梦一同走出了别院。

    “二哥……清梦她……”楚星流的眉头紧紧地锁着,望着苏清梦离去的背影,目光里满是担忧。

    “这是清梦自己的选择,她已经长大了,知道该怎么做。”莫闻风说着,面上也流露出一丝伤感来,“她的脾性真是像极了稚儿。”

    楚星流点头赞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莫闻风,说道:“青衣回来了。”

    闻言,莫闻风的面上浮现出了一丝轻松来,言道,“看来星河的确是打定主意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楚星流叹了一口气,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空蒙,有些惆怅。

    “他们自有他们的造化。你我都老了,有些事情,无能为力。”莫闻风说着,拍了拍楚星流的肩膀,转身走进了院中。

    楚星流摇头叹气,却是不知道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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