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缢还是谋杀
“咚……咚……”
正在兰玉珏苦思不解的时候，书房门外传来一阵轻扣的敲门声。.
“谁？”她顿时一紧张，午膳过后，兰玉珏说明自己想一个人待会，三姨娘与四姨娘起码在这个时期是不会与她正面冲突，而管家与方奶娘既然名义上已经是站起同一条船上，他们定然也不会前来打扰她追查线索。
“奴婢简茴，来给大夫人送茶水的。”
门外清朗女声缓缓的回道，听到是简茴，兰玉珏才松下口气。虽然她的确觉得简茴是可以信任的人，但是如今事态险峻，兰玉珏并不敢贸然将信任交托他人之手。所以她才没有主动去找简茴。不想她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进来吧！”
兰玉珏阖上书页，抬眸看着简茴推开书房的梨花木门，缓步走进来。她端着茶托，走到兰玉珏面前，素手端起茶盏放到她的手边。
“大夫人请用茶。”
轻手端起茶盏，碧绿的茶色，透着清香，但是如此炙热的暑天里，谁愿意喝上一口滚烫的茶水。
“谁让你来的。”兰玉珏未饮，低垂的眸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薄唇缓动，声音轻的必须立耳细听。
“没有人！”简茴恭首垂立，道：“奴婢以为大夫人想见我。”
端着茶盏的手微顿，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简茴。
她长相普通，格子矮小，一双眼睛里也满是贱籍奴役应有的自卑，怯喏。一副无害的模样，看着更让人觉的深不可测。
仅仅一句话，就说到兰玉珏心里了，就知晓她绝对不简单。
“你似乎看透我了。”
简茴垂首不语，沉默仿佛代表她的默认。
兰玉珏看着她许久，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一遍又一遍，那日也亏得她够灵敏。如今叶家老宅在她的名下觊觎之人自然不少，无论简茴真心与否，留在自己身边也不失是件好事。信不信任，重不重用，其实都看她。
“这几日我就要去唐家庄了，怕是要有好一段时间不能回来，叶家很多事我都无法全然顾虑到，你帮我多照看着就好了，一切等我从唐家庄回来再说吧。”
“大夫人！”
简茴似乎并没有听进去兰玉珏的安排。.缓缓抬头看向她，一双瞳仁碧蓝地无风无浪。很是平淡的开口说道：“奴婢要对您坦白一件事。”
眉心微蹙，兰玉珏眸光转向她，简茴虽然语气淡漠，但是一脸认真的表情，要说的必然不会是什么小事情。一种莫名的恐慌袭上心头。
置在书案上的手臂，不着痕迹的撤下，看似随意的搭在膝间。但是其实只有兰玉珏自己能感觉到，掌心一片汉湿。
“说！”
简茴将茶托放下，低睑着眉宇，平静的诉说起来。“如果大夫人有所警觉，就一定会发现，这间书房，除了你来过，还有别人来过。”
目光落在兰玉珏脸上，见她并不讶异，才继续道：“如果我说，那日是我在这里。大夫人应当如何？”
心下一个咯噔，好似席卷的寒风，吹起一地尘埃，飘荡无依。那种不着地的感觉，特别让人不踏实。
但就算是这样，兰玉珏依旧强定自若的扬唇轻笑道：“既然你能主动说出来，我自不用如何，你就会全盘托出不是吗？”
简茴淡漠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似乎很满意兰玉珏的态度。说道：“其实当年老爷收留我之后并没有放任我只做个丫鬟。他暗中找人授我武功，教我识字，嘱咐我一定不要被人发现我识字懂武，将来有一天他会告诉我原因。因此我默默无闻的做了八年的丫鬟。”
酷暑的烈阳穿透屋顶，烘热渗入室内。桌案上的淼淼散着热气的茶盏，热度不增不减。简茴说的很平淡，一双眼眸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唇口一张一合之间，缓缓的诉说着。
没有任何理由，就是让她学，让她练。八年前！她还只是个孩子，当兰玉珏与叶娉婷还嬉笑着玩耍他们愉快的童年时，她已经舞剑弄枪，断人手足。当她们作弄先生，气的先生吹胡子瞪眼时。她却挑灯夜读，逼自己逐字逐句的默写。
那样的童年没有快乐可言，只是不断的在别人的安排下，过着别人要求的人生。
“老爷外出游历前，曾和我说过，他那次出门是要去办一件大事。也许就再也不会回来的。他让我等一年，如果一年后他还没有回来，我就可以自由了。我日夜期盼，也不知是想他回来，还是不想他回来。”
简茴说着苦涩一笑，那一笑刺痛的兰玉珏的眼睛。那种矛盾是她不能感同的。很想同情她，但是却又同情不起来。
而叶老爷一年前离开，竟然是决定再也不回来了，可是为什么他又回来了，回来不久后又离奇死了呢。？兰玉珏并不着急问，而是静静的听简茴慢慢说完。
“一年后老爷忽然回来，正如你们都看见的，他将自己锁在书房中，谁也不见。连我也不例外。直到那日，你离开后，我终于忍不住偷偷来到书房找他。他很平静的告诉我，他失败了。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是那夜他交代了两件事于我，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简茴侧目看向兰玉珏，一双毫无情绪的眸子，此刻竟闪烁不定。“一件是要我帮助你守住叶家，永远不要让你想起五年前的事。”如果她想起来了，就帮他杀了兰玉珏。
后边半句话，简茴最终咽了下去。
兰玉珏，搭在膝间的手顷刻间握成拳，不让她想起五年前的事，这是为什么？她满脑的疑问与不解。泯紧的唇口，隐忍着不让自己问出口。
因为她不知道简茴说的话，是真是假，有几分可信。她真的是叶老爷的人，还是别有目地的人。她说出这样的话，在兰玉珏心里也形成了两种极端的反问。
五年前的事，究竟是应该想起来？还是不应该想起来？
“另外一件事是，就是找到戊道子。”
乍然听到戊道子这个陌生的名字，兰玉珏更是疑惑不解。
怕兰玉珏已经没有影响了，简茴便解释道：“戊道子，就是六年前来找过老爷，他还带了一直长相奇特的五彩蜥蜴。大少奶奶对戊道子没有印象，但是您对那只五彩的蜥蜴总该有点印象吧。”
说道那只蜥蜴，兰玉珏才猛然想起，的确好似有过这样的一个人来找过叶老爷，那时兰玉珏和叶娉婷还偷出那只蜥蜴去吓唬叶莫樊。是不是叫戊道子，兰玉珏已经不记得了。
“你要说的说完了？”兰玉珏不急不缓道。
简茴看着兰玉珏，她所说的一切似乎都没入她的耳里，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嗤笑一声，心下明白过来，不是不重要，而是不相信。
“说完了。”
抬手撑着书案，兰玉珏缓缓站起身，从书案里走了出来，青白的浣纱儒裙，无风自扬。随着她行走的小步，摆动间若隐若现的小脚。
“关于五年前的事情，我没什么好说的，因为迄今为止，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而戊道子，我的确有那么一点印象。老爷交代你这两件事情，你没有问他原因吗？”
“没有！因为我不知道老爷第二日就会自缢在这书房中。”
“自缢？”兰玉珏轻笑的重复着这两个字，转目看向简茴。“你认为老爷是自缢，而非他杀吗？亦或是你有没有怀疑过，我就是杀死老爷的凶手？你对我说这些事情，是据实而言呢？还是谎言试探，亦或是半真半假？”
简茴抬眼对上兰玉珏的眼睛，一个奴婢，一个当家主母，可是她的眼神竟然没有一丝退缩，迎着兰玉珏试探的眼光，据实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大夫人。而老爷的死是否不是自缢，这就要大夫人自己去寻找答案了。在简茴看来，老爷之死只有自缢这一种可能。”
“哦？”兰玉珏狐疑的目光看着简茴道：“说说你的理由？”
“老爷死的时候，书房内的门窗全部都是从里面反锁的，顶上的气窗也只够一颗头穿过的大小。常人是不可能进来的。如果老爷真的是被人杀害的，那杀他之人是如何逃离书房的呢？”
简茴说的理由在情在理，也正是因为这个理由，衙门才放了兰玉珏，因为实难找到叶老爷被杀的证据。看似天衣无缝，却也不能就此断定叶老爷就一定是自杀的。
“说的似乎有理。”兰玉珏点头应允道。“但是这还不够！”
“但是我觉得这已经足够了。当老爷对我说出那句‘他失败了’的时候。那种失落，沮丧，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和一年前老爷临行前对我说，让我等一年时的雀跃是截然相反。如此落差，让人心生悲凉。”
烈日西陲，这一日叶家之行终于落幕，王婆子搀着兰玉珏登上马车，启程回安家。晚霞在叶家老宅顶上撒下一片嫣红如血的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