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不知所起
“老头,馋酒了没?”
正在打坐,月老惊得一个激灵跃起身来,随后望着一脸坏笑的夭夭不住地吹胡子瞪眼。.
“小姑奶奶哎,你这是吓我成瘾了么?”
“好心给你送酒喝,倒还成我的错了呢…”略有些委屈地掏出两大坛酒,琴歌转身便要离去。
“我错了,我错了!别走,是老夫我不识抬举还不行么!”几步上前拦住路,抢了一坛在怀中,月老乐呵呵了好一阵儿后,忽然又一脸忧愁,“夭夭姑娘,你这回又想让老头我做什么?”
“嘿,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不过是想送两坛酒与你吃吃,你这神情怎么就显得我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意图了一样?把酒还我!”蹙着眉,夭夭不悦道。
“好,好,好…是老头我错了,是我小心眼了,夭夭姑娘不要与我一般见识嘛。”赶紧陪笑,月老盯着酒坛的眼睛愈加光亮。
“得了,不与你计较。”摆了摆手,夭夭倒是颇为大度。
然,话锋一转。
“内什么,我回去也琢磨几宿了,也觉着自己有些死心眼了,可不知怎么地就一心扑在了黎曜圣君的身上,改都改不了。”
“夭夭姑娘,听老头我一句劝吧,别陷太深了…老头我掌管这些风花雪月之事,自是比一般人都要清楚这些的。暂不看凡界那些个痴男怨女,就说仙界吧,有多少不是从曾经的山盟海誓,沦落到了今天的老死不相往来,甚至还跑来我这里硬要消去婚谱,真当是闹得好不难看。”月老语重心长地回道。
“想来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缘起缘就能灭。一些个凡人都看得透的道理,偏让不少神仙竟走进了死胡同里面。且这神仙又不似凡人,朝青发晚白头,一死身后事百了,什么都可以作了罢…”
“凡人都道神仙好,可就是因为神仙长生难老,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就更难了。斗转星移,海枯石烂,怎能保着这颗心就不变呢?”似是有感而发,月老嗟叹不已。
眸光闪烁,月老的话显然对夭夭也是有些触动的。
但那也只是微微的触动。
“是这么个道理。但凡人也有句话,叫作情不知所起,便一往情深啊…唉,真是应着我的景了,所以我便时常猜想,黎曜圣君大概便就是我命中的劫了。”
捋了一把胡子,月老道:“也是,婆娑世界,浮世千重变,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也是放不下的。顺其自然吧。”
“可不是嘛…”
再一个恍惚间,才忽地想起了正事儿,夭夭随口问道:“老头,我和黎曜圣君的那三根红线可还在么?”
“还是在姻缘树上挂着呢,我还没取下来…怎的忽然问起这了?”月老纳闷道。.
“无事,只是我想,那红线如今应当是没了用处,能给我么?”夭夭问道。
“要那破绳作甚?”月老愕然,随即又道:“罢了,你要我便给你取去。”
“我也去,想见识见识那姻缘林。”夭夭跟着起了身。
犹豫了一瞬,月老倒没拒绝,于是两人便一起去了姻缘林。
青翠衬着满目的殷红,九九八十一棵合欢树,九九八十一个时空,这片林掌控着九九八十一个凡世的红尘。
“你和圣君的红线就挂在那三棵树上。”遥指了三棵树,月老随即念叨了两声仙咒,那几条红线便从那参天的巨树中分离了出来,飞来落入了他手中。
接过红线,夭夭顿时便愤懑不已,果真,三条没一条是完整的,都从中间断了开。亏得月老还专门在中间打了同心结,也毫无作用。
悲戚戚地看了好半天后,夭夭将红线放入了袖袋里,“月老,听说您有三宝来着,红线,三生石和同心锁。这姻缘林里的红线是见识了,不知那三生石和同心锁又是什么样的,是不是还有个石林,锁林什么的?”
“哈哈,这都是哪儿的传闻,哪有什么石林,锁林的。若真是有哪些,也就算什么宝…想当年,云游三界偶然得了娲皇娘娘和伏羲老祖的定情物,环龙佩和金凤簪。我请了愿,得了先祖的悯,便抖着胆,做了三把三生同心锁…”遥想往事,月老道。
“三生同心锁?这两样是一个宝贝呀!”夭夭惊讶道。
“可不是,既是定情信物,自然是不能分开使的。”说到兴头上,月老竟反手拿出了三生同心锁,“喏,这就是你口中的宝贝。这里有两个血槽,放了情侣的心头血进去,我敢保就是上天也分不开这两人了。”
金芒裹着绿莹,这锁好看的夺人心魄,夭夭眸子也跟着放了光。
瞥见了夭夭泛着绿光的眸子,月老咳了一声,赶紧将三生同心锁收了回去,“看看便是,你可莫打主意!”
“哼,姑娘我才不媳…”夭夭嘴硬回道。
斗着嘴,两人前后出了姻缘林。
“老头,我的酒味道好么?”
“天下无人匹及。”老实回答,月老一脸防备。
“嗯,我也这么觉着。那你还想喝我的酒么?”夭夭又问道。
“夭夭姑娘,这三生同心锁可是老头我的命…”一脸悲痛,月老舍不得酒,却更舍不得命。
“这是闹哪一出,我几时说要你的同心锁了。”夭夭好笑道,她今日还真不是为了锁来的。
“不是么?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月老顿时放下了心,“那你前面的话是何意思?”
“无甚大意思,只是想着月老你能不能念着我经常给你送酒喝,收留我一阵子。”摸着下巴,夭夭思索了一下,又道:“不会扰你清幽,只是这段日子少不得在帝都里走动,若被人问了家门,我便直接报月老宫的名号可好?”
“我还当是多大的事情,无碍无…”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味儿,月老随即瞪圆了眼睛,“你,你难道…”
“嗯,你想的没错。”夭夭点点头,极其无辜,“唉,你也晓得帝都的户口有多难拿,我一个小小仙,也不知万了八千年后才有没有可能入了这边的籍。”
“嘶…”
脸皮抖了两抖,月老很震惊,他自是一直以为夭夭是哪个宫里的小仙女。
“那你是进来这帝都的?”
“自然是打从南华门那儿进来的。”夭夭理所应当地回答。
抚额,月老感觉有些头晕。
“我是当你答应下来了。”弯着眉眼,夭夭乐呵呵道。
舍不得酒,且几番相处下来,也能摸着夭夭的脾性,甚是纯良,月老满心喜爱这个小丫头,便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不许瞎倒腾,出了乱子我可没那本事给你收拾!”
“放心放心,定不会给你添乱的!”见着月老应了下来,夭夭乐呵呵保证了一句,“那我便走了,酒喝没了来找我便是…”
话毕,便见她脚步轻快地向着外头走去。
四处宫阙林立,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祥瑞之气萦绕,好不气派,好不奢华。
果不愧是天子脚下,夭夭打量着回廊里不时走过羽衣翩跹的仙女和道骨仙风的老仙君,心里不禁赞叹。
这帝都夭夭是来了好几回了,只是每次都是低头快步走,唯恐被人看了脸去,这回终于是能够昂首阔步,仔细欣赏一番帝都的景致,夭夭好不兴奋。
闲荡着,刚绕过一处亭子,耳边响起清脆的环佩鸣响,夭夭不禁抬眸望去。
只见一仙女发髻雍容,华服披身,容貌娇媚,眉心不时外溢着丝丝金芒。
这女子竟是个上仙。
惊讶地又打量了一眼后,夭夭敛了气息,低眉顺目,站在原地掬了一礼。
打从夭夭身边过,那仙姑微微颔了颔首,随意地瞟过一眼,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你,把头抬起来。”仙女儿淡淡吩咐道。
面上伪着疑惑,夭夭抬起脸来。
眸光微闪闪,那仙姑蹙起眉头,又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哪想着这么快便被人盘问上了,夭夭只得无奈回道:“奴婢是月老宫里当值的。”
“月老宫?”蹙着眉,那仙女重复了一句,募地眼神犀利了起来,“本宫倒是去过那里几回,怎从没就见过你?”
“奴婢自到月老宫后,便一直在姻缘林里当值,平常并不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儿,且仙姑贵人事忙,自然是对奴婢没什么印象。”夭夭面不改色。
脸色变了变,那仙女自是听出了夭夭话里的味道,当即有些不高兴了起来。
“你叫什么?”冷着声音,仙女又问道。
“回仙姑,奴婢桃夭夭。不知仙姑可有什么要紧事儿,若无的话,奴婢便退下了。月老今日偏头疼,风湿也犯了,命奴婢去药仙君那讨几颗药丸吃吃,耽误不得。”有些不耐,夭夭胡诌了个理由。
脸色彻底黑了下来,没想到竟被个小婢女毫不客气地拂了面子,那仙女倒也好气量,只是冷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去,环佩叮咚的好不清脆。
抬眼看了看四周,帝都大好的景色此刻霎时黯然了许多,夭夭被如此一打扰,也没了逛下去的兴致。
趁着没人留意,捏了隐身咒,夭夭往赤矜宫赶去。
赤矜宫,黎曜平日所居之处。
应着黎曜帝都太子的身份,赤矜宫就在就建在了太清宫的坐下方向,黎曜满千岁时便搬去了那里独居。
绕过雅致的雕廊画栋,悄无声息地踩过温润的玉清石阶,夭夭对这个地方是极为熟悉的。
打量着不时飘过的小仙婢们,各个是面若桃李,眸光水莹…夭夭颔首,这般春光拂面的模样,想来是黎曜已经回宫了。
脚趾也能想到这位圣君在哪,夭夭晃晃悠悠地朝着书房行去。站在门口,夭夭琢磨着要不要使个穿墙术进去,又怕惊着里面的人。
犹豫着,正巧碰着个小心翼翼的小仙婢送茶水,夭夭调皮一笑,紧跟着进了去。
果不其然,那黎曜正锁着眉,挺直了身子在翻看着桌上的公文。
公文累计如山。
太阴、太阳两位仙君趁着黎曜下凡偷懒,不作为,仙界倒还好说,只是扫了些仙人的雅兴,举杯邀明月时,月亮却不知躲到了哪里。
凡间由此倒着实是吃了不少苦头,不说乱了潮汐,就是谷物的生长也受了不少影响,这番混乱自然也就扰了社会的安定,于是战火纷飞、饿殍满地…以至于地府都发来了投诉,说是奈何桥都差点被压塌了去。
于是乎,黎曜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