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乐王娶亲是喜事一桩?
不,天城的百姓们以看热闹居多,夹道列队地挣得好位置,携家带眷的引颈眺望,看是哪户人家的千金这般好心肠,敢嫁傻子为妻。
皇家排场不同于寻常百姓,锣鼓喧天先行,百匹汗血骏马为前导,而后是童男童女数百名,手捧金银饰品、珍珠玛瑙,一车一车的皇上御赐送进乐王府。
八人抬的花轿由健壮轿夫高高抬起,脚步沉稳不见椅,黄金丝线织成的轿锦金碧辉煌,轿顶有一百零八颗五彩宝石,漆红的轿身同样镶满鹅卵大小的夜明珠,更显出皇家娶媳的气派。
一行近千人就为了乐王娶妃,鞭炮声响彻云霄,一身红色蟒袍的新郎倌在宫廷礼仪师的指示下踢了轿门,可是却一脚踢空,差点整个跌向轿里的新娘。
幸好新王妃的丫鬟机伶,及时伸手一挡,不然一对新人跌成一团能看吗?
而后是拜堂行礼,皇上主婚,皇后陪同在一旁,连一向礼佛勤快的太子也偕同太子妃列位出席,三叩首倒没出什么大乱子,除了乐王不小心踩掉了王妃的新鞋,让她一脚高、一脚低,一跛一跛的走进新房。
「太过份了,乐王明知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出糗,他还故意踩住你的脚,让你当场难堪,他分明是下马威,要小姐别爬到他头上。」哪里傻了?根本居心叵测!
「冬雨,你想多了,王爷应该没多少机会见到这样的大场面,难免慌了手脚,我们该以体谅代替责备,别用一般世俗眼光看待他的笨拙。」喜帕覆盖下的娇颜盈盈而笑,不以为忤地反过来安抚生性直肠子的陪嫁丫鬟。
「可是那个双腮画得血红的媒婆到底在急什么?也不停一下让小姐穿上鞋,后头像有毒蛇猛兽追赶似的,硬是拉着你进房。」冬雨低下身察看小姐的纤纤玉足,见无大碍才放心。
「大概怕我跑了吧!空房无人她也没法交代。」她还能冷静地自我解嘲,当是待宰羔羊前的恶趣味。
单无眠表面上很平静,其实内心惶惶不安,摆放在双膝上的手微微颤抖,不若外表那般笃定,甚至是带着一丝恐慌。
毕竟是素未谋面的夫婿,又是脑子小有损及的皇子,裸裎相见的新婚之夜该如何自处,她是该全身僵硬地完成夫妻之事,还是背对背各睡各的,楚河汉界互不越界?
当披上新嫁裳那一刻她就后悔了,怪自己太过冲动,居然为了日后全无拘束的生活而与父亲做了交易,让自己涉入难以脱身的泥淖里。
当初她太天真了,没考虑周详,贸贸然地点头应允,现在想一想才知道做了蠢事!一入帝王家哪有可能说走就走,爹一个小小县官岂能保她全身而退,到时他怎么履行让她游走四方的心愿?
从未出过远门的她,一直想到娘亲的故乡走走,听说那里风光秀丽,一条锦江河竟有两种风貌,一边是黄沙漫漫的沙漠,杂草不生,一边是草丰水沛、鱼虾满篓的草原,风一低还传来虫鸣蛙叫声。
母亲生前念念不忘的故园,她总是一遍又一遍说起心中的怀思,泪潸潸地盼有生之年能回去一趟。
「老爷派了十几个丫鬟和家丁日夜看守着,小姐能往哪里跑,媒婆的胆子也太小了,咱们又没翅膀,还能飞出重兵森严的乐王府吗?」要跑早就在半途跑了,何须安安份份地被人用花轿给抬进门。
冬雨一向直率,对小姐忠心,但有话直说的个性常为她惹来不少麻烦。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凡事多几分谨慎就能少出纰漏,咱们进的不是寻常百姓人家,总要战战兢兢的揣着心。」不落人话柄。
「好啦!小姐,我一定会少说两句,免得人家说我们小门效没规矩,虽然我还是为小姐感到不值,嫁了个傻子丈夫……」她为小姐叫屈。
「嘘!小声点,好像有人从这边过来了。」她听见脚步声和喧闹的人声。
闹烘烘的声音从远处逐渐接近,其中不乏语调如孩童的男人吵闹声,有人低声安抚着,有人捂嘴吃吃窃笑,由模糊渐渐清晰。
心头一紧的新娘子揪着手绢,卜通卜通的心跳声大到她几乎要失声申吟,扑上胭脂的梨腮微微发烫,她屏气凝神的静待那一刻的到来。
就连向来聒噪的丫鬟也噤声不语,跟着紧张万分,绷着一张清秀小脸不敢大声吐气。
咿呀一声,门板被人从外而内的推开,一名神色冷峻的黑衣男子跨步而入。
「咦!你是……」冬雨见了来者先是一怔,继而两眼一睁。
知道她想说什么的男子早一步扬唇,「我不是王爷,王爷还在门口闹别扭,我一会儿就带他进来。」
怎么这样?存心耍人嘛!要不就别进来,不然先把外面那个大孝安抚好,别让人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差点吓出一身冷汗。
冬雨不满地咕哝,听得单无眠一阵好笑。她的确也是坐立难安,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总觉得等待是磨人的煎熬。
「……我说我不要进去,你没听到吗?本王是乐王,是皇上的儿子,你要听我的,不可以不听我的话。」哼!乐王府里他最大,谁也不能勉强他。
「王爷所言甚是,但皇后的命令卑职不能不听,请王爷早日就寝,别辜负花夜良宵。」他不要也不行,新王妃已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拿皇后压我,你是坏人,阿阳是大坏人,从今天起我要开始讨厌你,不跟你说话!」一个大男人居然孩子气的嘟起嘴,还不停地跺脚。
单无眠没瞧见夫婿的孩子样,倒是一旁的冬雨看得目瞪口呆,久久无法回神,虽然拜堂时已见识过,但不管看多少次,都让人觉得惊讶。
「王爷再讨厌卑职也是得进房,王妃在房里等你,王爷不可钓。」夏侯莱阳面无表情,冷然地将抱柱不放的乐王拉进新房。
「本王不喜欢有人跟我抢被子,你叫她出去,自个儿找一间房睡,这张床是我的,我要独占!」容貌俊秀的南宫夜色说着荒谬话,作势推了推坐在床沿的红裳女子。
夏侯莱阳再次使用蛮力,将人押到床边,并将喜秤塞到他手里,强迫他掀开喜帕。「瞧瞧你的王妃,卑职告退。」
他一说完正准备离开,眼角余光瞄到一个浅黄色身影,他大步地走过去,伸手一拎,像拎只没重量的小猫似的,让她半是飘、半是足尖踩地的大声嚷叫。
「该死的臭男人!你在做什么?快把我放下,不要以为你比我高大我就怕你,我咬你……」冬雨气愤地直蹬脚,张嘴就要咬人。
「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要留在这里碍事?」他一脸的鄙夷,对她的愚昧小有蔑意。
她为之气弱,嗫嚅道:「你跟我说清楚不就得了,干么不由分说的拎人……」
声音渐远,阖起的门板冷风透不进,两根红烛燃着灯蕊,暗暗垂泪。
相对无语的新人各坐一方,仿佛是风中吹不熄的灯柱,谁也没开口,静然的冷漠蔓延开来,新房内流动的气流一度凝窒。
就在单无眠决定该由她先开口时,一件男人的红蟒袍突然朝她脸上掷来,她虽是一惊,手脚还算俐落的接住,一道巨大的黑影笼罩眼前的光线。
「喂!听说你是我的王妃,你会什么?蛐蛐儿玩不玩,我养了一大窝,黑将军和白将军最英勇了,一口就能咬断别的蛐蛐儿的头。」他的宝贝要与她分享。
「我……」她才一张开口,一篓子的黑头蛐蛐儿往她身上倒,少说有上百只。
南宫夜色很得意地指着她膝盖上最大的那一只,「你不要乱动喔!它是会咬人的,我专门喂它吃肉。」
「王……王爷,你不怕它们一只只逃走吗?要赶紧把它们捉进篓子里,不然会不见的。」她僵着身,软嗓有点颤抖。
他一听,俊雅眉心一颦。「我不喜欢捉蛐蛐儿,你捉。」
「什么?我捉?」她惊呼。
「就是你,怎样?我是王爷,你要听我的话,不可跟本王顶嘴。」他装出王爷的气势,但亮晶晶的双眸透出五岁孩童的淘气。
「可是这么多,妾身怕捉不完……」一抬眸,入目的俊颜让她心湖一颤,她忍住心头莫名的悸动,尽量不让脸儿发红。
原本她以为乐王是长相不雅的粗人,心智稚气又痴傻,铁定令人一见生厌,生不出好感,想以远离他的方式减少两人相处的机会。
没想到他生得如此好看,宽额方颚,眉目俊朗,发黑如墨,深潭般的双瞳映出冷月风情,鼻梁高挺,秀唇薄抿,无处不生风采。
可惜他傻了,眼神俊目少了秋水般的神采。
惊觉她瞧个男人瞧到忘神,脸皮薄的单无眠薄染一层绋色,娇羞不已的低垂螓首。
「没有可是,本王的话就是命令,没捉完前不许你睡觉。」想当他的王妃就要听话,不能有二话。
「这……」她迟疑了一下,脸上微带为难,「王爷脚下踩死了一只,那算不算?」
他低下头,看着黏在鞋底上、肚破肠流的黑头将军,霎时神色悲愤。「都是你的错,你害死我的黑将军!」
她很想笑,还真的笑出声,「王爷真是无理取闹,明明错在你却怪罪妾身,妾身听你的话一动也没动,是你自个儿坐不住,成了杀蛐蛐儿凶手。」
「你……你……」他指着她,脸色乍红乍白,似乎想指责她牙尖嘴利,但傻气的眼眸微闪幽光,他耍赖地一哼,「本王不管,叫你捉就捉,少了一只就要你陪小白玩。」
呵……她肯定会吓得呼天抢地,面无血色、泪眼汪汪地跑出去,再也不敢靠近他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