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是我累了
“这婚约是当年绯歌她娘和天圣子定下的。”离渊叹了口气：“芷眉……是天圣子的徒弟。”
莲心歪着脑袋不解道:“师公只有公子一个徒儿啊。”
云烨但笑不语，耐心地等待离渊答复。
离渊摇了摇头，对着云烨解释道：“不是的，芷眉才是你师父收的第一个徒儿，当年，她和你师父两人朝夕相伴，两人暗生情愫，奈何你师父最终还是负了她，芷眉她一气之下，决心下嫁于我，可后来为了离家……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所以她才会在生下绯歌以后，毅然投毒自尽。”
“云烨从未听师父提起过。”
离渊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嗫嚅道：“芷眉生前，最爱的人是你师父，嫁给我的当天，她曾对我说过，此生不能伴他左右，是她一辈子最大的遗憾。我知道，只要天圣子一句话，她就一定会跟他走，可是那天，你师父执意选择放弃，我永远都记得她那时的表情，笑得那么悲伤，却又那么冷静，仿佛她早已知晓那个结局……你师父临行前曾许诺她，将来她若生下一个女儿，便与自己的徒儿结下姻亲……而他自己，终身不娶，芷眉说过，若他违背誓言，她就……就要他与你陪葬……当时，你只有五岁，且一直住在逐痕山上，自然不知晓此事了。”
云烨淡淡笑了笑：“师父并未食言，绯歌姑娘既已婚嫁，为何还要云烨的命？”
离渊苦笑道：“绯歌怨你师父，她心里认为如果不是他的绝情，芷眉也不会死，所以，也连带着怨恨了你。”
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孰是孰非，已难以诉清，只是，逝者已去，留下来的人，却是最痛苦的。
绯歌明明知道云烨是最无辜的，即便杀了他，也无法挽回什么，但心中愤懑之情压抑得太久，她无法对母亲最爱的男人下手，只得将气出在云烨身上，说到底，不过是想寻个解脱罢了。
莲心瘪嘴，心里有些难过：“芷眉姐姐真可怜……可是若她与师公在一起，就没有绯歌姐姐了。”
琴衣戳了戳少女的额头：“怎么叫姐姐，按辈分，我们应当唤阮芷眉一声师叔。”
众人不由沉默，确实，想来那阮芷眉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红颜早逝，实在可惜。
冷瞳却不这样想。
幸福是自己创造的，感情不能勉强，阮芷眉因为赌气嫁给离渊，才有了这诸后种种，她若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当初是否还会选择嫁给离渊呢？
只是……
冷瞳心生疑惑，下意识地开口：“嫡子？庶女？”
这话一出口，莲心最先反应过来，指着离渊大呼小叫道：“天哪！你竟让眉师叔做你的小妾！”
离渊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却没有反驳。
“阮芷眉爱错了第一个男人，如今，又爱错了第二个。”冷瞳冷冷开口，见离渊不发一语，不由提高了音量：“你们上一辈的恩怨，不该延续到下一代，如今你还要牺牲绯歌吗？”
离渊懊恼地垂下头。他又何尝不希望绯歌幸福，但这幸福，他给不起，她也受不起。
“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呀！”
“她为什么送你毒蛊？”
离渊叹了一口气，握住手里的竹筒出神的说道：“绯歌说……她恨我，恨不得让我死，她让清儿把这竹筒交给我，她说如果有一天我来见她，一定带上这毒蛊，在她面前以死谢罪，她就会原谅我……”
“愚蠢！”冷瞳喝道。
离渊惊讶地抬头，见冷瞳瞪了他一眼，仿佛在告诉他他在她眼里是多么的愚不可及。
“她这样说你都信？你怎么不想想，让你死的方法有千千万万种，她非得用如此迂回的办法？”
“金蚕蛊能带我找到她……”
冷瞳冷哼道：“金蚕蛊的确能带你找到她，却不是真的要你自尽，她不过是试探你，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悔过之心，是不是真的愿意用性命换得她的原谅，绯歌说的没错，是你自己不放过你自己，是你自己生生切断了你与她之间仅剩的一点情义，你就从来没有想过，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吗？”
离渊神情呆愕，一个人喃喃自语：“她想要的是什么……”
“绯歌姑娘，不过是想要一个父亲。”云烨怅然道。
不过是想要一个父亲……
离渊反反复复斟酌着这句话，泪如雨下。
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在最后的时候，她心里想的任是与他冰释前嫌,而他，心里想的却是怎么说服她替清儿换解药！他们之间本可以像寻常父女那般，心无缔结，和睦共处。
可是事已至此，他还能做些什么？
云烨悲悯地看着老人，不知如何开口。
冷瞳见他这神情，不由出声：“走吧，他自己犯下的错，总要让他自己承担。”
众人离开，山洞前只剩离渊一人孤寂的身影。微风轻轻地吹，带动着小草不倦地摇头，仿佛也在无声地叹息。
一干人收拾好行李已经走了十多天，倒没有遇上什么危险，只是仅剩下两匹马，一匹马供装放行李，一匹马留给云烨，其他人步行，这脚程不由慢了许多。
“停下歇歇吧。”云烨见众人神情疲倦，淡淡开口。
“公子，我们不累。”青迟答道，其实他们嘴上不说，心里都很急，就怕赶不上比武大会，到时候，前功尽弃不说，就怕耽误了公子解毒。
云烨无奈的笑了笑，他们的心思他如何不知道，只是他们是人又不是神仙，人哪有不需要歇息的？
更何况……
云烨微微扫了一眼一路沉默不语的冷瞳，见她这几日来，身形愈发清瘦，脸色也很不好，也不知道她身上的伤口有没有处理……
“停下歇歇吧，是我累了。”
青迟转过头，见公子住缰绳，从马背上下来。
“公子，你还好吗？”琴衣赶紧伸手扶着云烨坐下，有些担忧。
“没事。”云烨轻轻摇了摇头。
“给。”冷瞳拿着水壶走过来。
“谢谢。”云烨接过水壶，静静地看着这个好几天没有跟他说过话的女子，想来她还在气他瞒了她的事。
冷瞳一声不吭，走到云烨身后，双手扶在男子肩上，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又是这样。
云烨闭着眼睛苦笑，整整十天了，她总是在他坐下的时候，替他揉肩膀，或是强逼着他躺下来睡觉，她自己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
流光无声地示意青迟，两人拾了些木材，琴衣和莲心也赶去帮忙料理食材。
他们已经从一开始的惊讶，不解，到最后完全接受了他们两人之间这奇怪的相处方式，他们不知道公子对于冷瞳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们明白，冷瞳对于公子来说，一定是特殊的存在。
苏子墨饶有兴趣地看着云烨和冷瞳两人，邪气地笑笑：“冷姑娘真是偏心啊，子墨也很辛苦呢。”
冷瞳闻言头都懒得抬一下。
苏子墨摇着扇子走过来，伸手拉住女子的手。冷瞳被迫停下，终于皱着眉头向男子看去。
“走，带你去河边清洗一下，一个姑娘家的，如此蓬头垢面，怎么行呢？”
冷瞳想了想，起身跟着苏子墨走了，倒不是她不爱整洁，只是前些天她的伤口没有处理，每次换衣服的时候，身上总是被弄得多出些新的伤口，久而久之，她也减少了换洗次数。
冷瞳不知道，坐在原地的男子，此刻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她一步一步离开他的视线，良久，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