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皇后留下（一）
“娘，您老是在东厢房吃斋念佛多闷呐，以后也要多出来走走。对不对啊，惜若？”慕容贞牵着惜若小手，和阿琬正陪孟夫人到鸿雁池旁散步，与拓跋珪仅隔一池碧水，却是谁也未曾发觉。
“贞儿，娘答应你多出来走走，你也答应娘，不要再和皇上置气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忘掉燕国。”这世间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无非是为一个“情”字，阿琬留在龙城时，孟蘩妤为了阿琬安危曾鼓动慕容贞谋害拓跋珪，如今阿琬回到她身边，她忽然觉得亏欠贞儿，还好帝后一向恩爱，可是如今贞儿却不愿把握这份幸福……
“姑姑说惜若是燕国公主，婆婆不能让姑姑忘掉燕国！”惜若张着小手，努力“抗争”着。没有父皇母妃的日子，贞儿是慕容惜若唯一的依靠，她不过三岁，却已然没了爹娘，没了原本安宁幸福的生活，这一切，皆是那个人造成的，教她如何去爱？
“孟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愁多知夜长，仰观众星列。三五明月满，四五蟾兔缺。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置书怀袖中，三岁字不灭。一心抱区区，惧君不识察。”凄美的歌声沿池边传来，拓跋珪循声而去，王苡柔一袭素纱罗裙，站在池边低吟浅唱，月光下，一抹清泪划过纯美的面庞，像极了她的姐姐，芷柔夫人。
“苡柔。”男子声音清朗柔和，若是没有记错，王苡柔平生第一次见到帝王对自己展颜的模样，可笑，居然是在自己没有主动邀宠承欢的条件下。他的确是极其好看的，俊朗不凡，眸若星辰。只是她，早已倾尽毕生精力去爱另一个人……
屈膝下拜：“妾不知皇上到此，实在该死。”
拓跋珪扶起她，笑道：“听你曲中所唱，是对朕怀有不满？”
“妾不敢。”
“没有什么敢不敢的，朕当年少不更事，亦不懂得何为情爱，因此留下太多遗憾。”望着空中皎洁的明月，拓跋珪追忆起往事，几分惆怅几分懊悔。王苡柔沉默不语，一颗心静起波澜，皇上，必定是遇见慕容贞之后，才懂得何为情爱，其他人，不过是浮云一场……
扭头看到苡柔穿的太过单薄，便扯下身上的轻裘，披在她身上：“深秋十月，怎么穿的那么少？”女子受宠若惊，却也坦然接受，如何，做了那么多年嫔妃，岂有连他一件轻裘都受不起的道理。
然这一切，尽被慕容贞收于眼底，她看见她的夫君解下身上的轻裘，披在另一个女子身上，她看见她的夫君眉眼间是数不尽的温柔，注视着另一个女子。她自嘲的笑笑，明明是自己不愿再爱，为什么依然无比心痛，或者说，她一直爱着？
“姑姑姑姑，他是皇上吗？那个漂亮姨姨是谁？惜若都不认得。”惜若年幼，不曾见过这位皇帝姑父，却知道称呼这宫中女子为“姨姨”，真是好笑，是以前若雪教她的吗？
“是是是，你这小丫头，倒不忘了叫人家‘姨姨’，谁教你的？难不成在大燕宫里，也有许多个‘姨姨’？”慕容贞半开玩笑，同样瞥了瞥王苡柔，这才发觉，原来，她和他们离的如此近，甚至连这周遭气氛，都变得尴尬起来。
“才没有呢！父皇只爱母妃一个，宫里的姨姨都被遣散回家了！父皇是这世上最好的皇上！”小姑娘愈说愈激动，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扑腾着双手，急急解释，丝毫不顾及皇帝愈加阴沉的脸。慕容贞也不做声，任由她说去，只是那孟夫人吓得捂住小丫头的嘴：“胡说八道些什么Ｊ上啊，惜若丫头不懂事，您不要怪罪！”
“咳咳，哪来的孩子？”拓跋珪扬眉发问，暗自恼怒，慕容贞越来越无视天威，这小女娃，也出现的莫明其妙。
“慕容惜若，我皇兄的女儿。皇上害惨了我们慕容家，连三岁孩童，也不放过吗？”话一出口，她便开始后悔，可是既已说出去，又无法收回来，后悔，有何用？
他长眉紧蹙，顾及身旁有孟夫人，阿琬，还有王苡柔，不好发作，只得冷冷道：“看来有些事情，三言两语果真说不清。朕瞧这天色也不早了，都各自回宫，皇后留下。”
虽然慕容贞贵为皇后，却从未以皇后身份执掌后宫，更不曾令宫妃参拜，所以，王苡柔对慕容贞的印象，只停留在当初她恐吓段嫔致其早产那会儿，想想这皇后也是不好惹的，她若是知道自己是侍中王建的妹妹，会不会以仇敌相待？
“皇上万安，皇后娘娘万安，妾身告退。”拢了拢身上轻裘，终究没有再还给拓跋珪，只是一件轻裘而已，就收下吧。
孟夫人抱起惜若，看了看慕容贞，便催着阿琬赶紧回宫，拓跋珪让贞儿留下，她大可放心，这皇帝女婿，心疼贞儿还来不及，断然不会欺负贞儿。
月明星稀，守夜的侍卫也各自换了地方，几盏宫灯发出幽幽的光，慕容贞抬头，正对上他深沉的，如一汪池水波澜不惊的眸子。
几欲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终是他，打破了这一阵宁静……
“你带惜若入宫，为什么不告诉朕一句？”
“皇上是要将慕容家的人，赶尽杀绝吗？”惜若是慕容盛的女儿，他害了慕容盛，难道连惜若也不放过？
“慕容贞，朕若是真想将慕容家的人赶尽杀绝，你还会站在这里吗？平城上百口慕容氏，还能好端端活着吗！”他低声喝斥，袖中铁拳紧握，额间青筋暴起，无法掩藏的愤怒将慕容贞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