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还魂听秘

    ‘出生’到现在，再过三天，就整整满一岁了，他却还是无法面对残酷的现实。.

    “哎呦，老爷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儿子，却是个傻子，看样子咱们这二房算是完了，也不知道京城里的老相爷还认不认咱们这一房人呢。”一个梳着丫鬟髻穿着粉绿衫裙的女子看了坐在池塘边的小娃娃一眼，忍不住张口说道。这小姑娘虽然相貌平平，却有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为她的整体气质多加了好几分。

    在小姑娘的前面走着一个着一身深绿色衫裙的美丽女子拧了拧眉，“别乱嚼舌根，要是让二夫人听到了可没你好日子过。”美丽女子虽然语气带着训斥，但是还是可以从中感觉到对训斥人的关心。

    “何姐，小琴省得的，不会乱说啦。”女子咯咯一笑，“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为什么大夫人就敢把还不满周岁的小少爷放在池塘边任意不管，她就不怕小少爷摔池塘里吗？这儿又有点偏僻，要真摔池塘里了，怕是淹定了，咯咯……”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被称作何姐的何素知道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琴是打开话匣子了，而她也有些想要说说的意思，姑娘家在对这方面，总是有一种碎嘴的冲动的，难怪这世上的长舌妇这么多呢，自嘲地摇摇头，侧身坐了下来，将手里的小簸箕搁在膝上定睛瞅着那呆呆坐在池边的小娃娃，道，“养母毕竟比不上亲娘，如果是三夫人照顾小少爷的话，相信小少爷就算吃得不好，可也穿得暖吧。”

    “那三夫人为什么把孩子送给大夫人养呢？自己的孩子自己养着不是更放心吗？还是三夫人根本就不喜欢小少爷？听说三夫人生小少爷生了三天三夜，一瞧见小少爷就头疼呢。”见何姐坐下来，小琴登时胆子也放大了，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下，将道听途说来的一些闲言碎语道了出来。

    “胡说！三夫人她是身不由己啊。”何素驳斥道，后面地语气却突然变得有些苦涩，“三夫人和咱们一样，是丫鬟出身，如果不是老爷酒醉兴起，三夫人定然也还是个丫鬟罢。.”说到这儿，语气中不是羡慕反而是惋惜。

    “啊？”小琴瞪大眼睛，她还是第一次听到那么柔弱怯怯的三夫人是丫鬟出身耶，以三夫人那空谷幽兰似的气质她还一直以为三夫人不是大家闺秀就是小家碧玉呢。

    “唉，”何素又叹了口气，手里无意识地拨弄着小簸箕里绣品低低地说道，“有的时候我想，三夫人做个丫鬟也许过的还会幸福点。”

    “这怎么可能？咱们这些做下人的，没有自由没有自己做主的权利，怎么会比当主子幸福？”小琴听到这话可是不同意了，看着她伺候的二夫人那养尊处优的架势和自己这小狗尾巴草一样的卑微，她可不认二夫人像她这样会觉得很幸福。

    “小琴，有个小故事我一直没跟人说过，今儿个趁着我有想说的冲动我就说出来吧，这故事藏在我心里将近一年了，憋得我很不好受呀。”何素轻叹了口气，“等我告诉你这个故事后，你一定不会觉得三夫人做主子会幸福了。”何素的语气是笃定肯定的。

    小琴却是一脸的不信，“何姐你这是哄我吧？”

    何素看了她一眼也不答话，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六岁买进府，在这儿李府已经待了整整十年，十三岁的时候，我当了大夫人的侍婢，虽然说不是贴身受宠的，但是在府内，也没那个敢欺侮了我去，”将一块绣着老虎头的绣面翻来转去，这是给小少爷做虎头鞋绣的。何素的声音很低，低得小琴不努力去听都听不见的地步，“我从小就没了娘，也就感受不到那种有娘宠的滋味儿，有的时候我也会妄想想，要是我娘还在的话，也许我就不会卖进府里当个伺候人的丫鬟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咬咬唇，没有涂抹任何脂粉，干干净净的嘴唇上印出几个门牙印子，“我很想娘，想知道有娘的滋味。”

    小琴听着很是不解，“何姐，这和做丫鬟还是做主子没啥扯得着边上的吧？”小小的她还不能领会这种心酸苦辣，每个月都会有家人来探望的她更不会了解那种无法掩盖的，打从心里涌起来的悲哀孤寂感。

    何素没有瞧她，声音依然很低，轻的像幺蛾子扇动翅膀的轻，“那天晚上，大概是亥时了吧，大家都睡了，”这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几个字，一向镇定的何素却浑身颤抖了起来。小琴抱了抱身子，何姐要和她说的不会是鬼吧？何素没有理会她的小动作，继续说道，低低地声音为这初秋的下午增添了一抹凉意，“那天我，我的葵水来了，小腹总是一抽一抽的疼，”何素面颊一红，这女儿家的私事合该说只应自己晓得的，现在居然在大白天的说起这个，还真让她有点害臊，“我是睡在主卧的外间，小少爷就在我旁边的摇篮里，”何素眼睛倏然睁大，“这时候周边一片黑暗，给我的感觉是整片天都是静的，那时候，我看到一条身影轻悄悄的踩着像猫一样的步子来到房门外——”

    “哇啊————”小琴吓了一跳蹦跶起来浑身颤抖指着何素叫道，“何姐，就算你不喜欢我那样说，你也不能拿鬼来吓我呀，你明知道人家最怕这个的！”说着小琴眼圈都红了，看样子是真急了。

    何素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你以为这个人影是谁？鬼？”眼睛轻蔑地一扫，“错！是三夫人！”语气掷地有声。

    “什么？！”小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亥时三夫人偷偷跑到大夫人的院子里？！她听错吧？！

    “不错，确实是三夫人。”何素仿佛看穿了小琴心底的话，苦笑了下，“当时我也吓得要命，浑身抖擞的厉害，生怕恶鬼就把我收了去。”何素想起当时的境况，好笑地摇摇头，突然她身子朝小琴一侧，脸与小琴对了个正着，“你觉得三夫人是个怎样的人？”

    小琴愣愣的看着何素认真地表情，本能地说道，“很温柔很善良，对咱们很好，就是有些忍气吞声的。”

    “不错，这也是那时候我对三夫人的印象。”何素点点头，“在我的心里是和你一样的，很是不喜欢把自己亲骨肉送给别人抚养的三夫人，我娘不顾我是因为她没办法顾我，可三夫人呢，那个时候老爷对她可是还不错的，只要她主动要求把孩子留在身边，相信老爷也不会拒绝，毕竟，那是她自己生的孩子！”何素皱眉道，“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相信我还在误会三夫人。”

    “何姐，你就不要卖关子了，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琴被何素拖得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

    何素没有搭理，自顾自地又说了下去，不过也确实说到小琴最想听的地方了，“那天晚上，柔柔弱弱的三夫人居然偷偷摸摸的跑到大夫人的院落里，当时月光照在三夫人脸上的时候，我像是被点了穴似的懵了，这和我心里的那个三夫人实在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啊ｓ来我猜，有可能是因为当时我呆住了，没有发出响动，三夫人以为我是睡着的，也有可能是紧张的没有注意到我的小动作，当时我可是在她鼻尖上都瞧见汗珠了呢，三夫人没有注意我，我装着翻身偷偷掀开被角，看到她把小少爷抱起来亲亲他的脸，轻轻的椅着他，那张好看的脸上全部都是眼泪。”何素的眼睛里也染上了泪，“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哭得那么伤心却没有哭出声的那样哭泣。那样的撕心裂肺。”定定地望着面色震惊，滴溜溜的乌眼睛好像被人定住了的小琴，何素轻轻地说，“明明是自己费尽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却被人抢去，认他人做娘，想要看自己的孩子却只能偷偷摸摸的隔了五六个院落摸过来，一个那么柔弱的女子能够避开守卫不着动静的来到当家主母的房里，小琴，你以为是怎样的一种勇气和思念，才能让她做到这一点？”说完，何素端着簸箕起身，她在这儿耽搁得太久了，得离开了，虽然不是最受宠的丫鬟，但是不代表她就可以玩忽职守而不被发现。

    小琴呆呆地坐在廊道上许久，才像是被人推醒过来似的急急忙忙追着何素去了，在听完这个所谓的故事后，小琴不想再做那攀高枝的梦了，她只想嫁给一直在卖鱼摊上那个一身鱼腥味，努力为她她赎身的阿牛哥。

    这个所谓的小故事不仅仅是改变了一个在摇摆不定中不起眼的小丫鬟，同时，也改变了那个坐在池塘边上的小少爷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