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苍白直言
整个人呆愣在原地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陆昭纯只觉得大脑都停止了运转。侍寝两个字像是一把烙铁就这样直白毫无迟疑地烙在了她的心上，原本是没有知觉的，却到后面，越想越痛，只恨不得将心都扔掉才好。
她的这个反应看在别人眼里，只当是女儿家娇羞吓坏了，只是看在素阮和无叶眼中，不免升起一层担忧，只怕她下一刻会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举动。
然而担心总是好的，陆昭纯却也不见得再像以前那般莽撞。知道自己此刻是行走在刀刃上，连脑袋都是提在自己手里，是以紧张担忧过后便是彻底地僵硬，只呆呆坐着，不答话，也不表示。
苏锦澜是聪明人，自然一眼就看出来陆昭纯的反应不对劲，于是赶紧冲着素阮使了个眼色，意思主子失魂，奴才不能跟着没礼貌。素阮自然是君逸尘千挑万选出来的伶俐丫头，在苏锦澜示意过后，很快从袖口中掏出一枚银锭，放在林忠旭手中，笑道：“这是我家小主给公公喝茶的，还得多谢公公过来传旨，辛苦公公了。”
林忠旭知道这是宫中的规矩，是以并不推脱便直接接过了银锭，抬头望了眼陆昭纯依旧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腹诽，却并未多言，只笑道：“是奴才跟着沾了小主的光才是，进宫当天就得陛下亲睐，这是多少娘娘主子都没享受过的待遇呢。”
语毕，忽然发觉自己一时头脑发热说了些不该说的，林忠旭面上讪讪，急忙俯身道：“奴才多嘴，小主还请不要放在心上。话儿已经传过了，若是没事儿奴才便先告退了，陛下那儿还等着奴才去伺候。”
陆昭纯依旧一动不动，连眼皮儿都没抬起来看林忠旭一下，场面不禁有些尴尬。苏锦澜见此心中一动，随后很老练地扶起林忠旭胳膊，笑道：“林公公你瞧，我家小主到现在还没回过神儿呢，恩宠来得太快，只怕小主还未做好准备。”说着，引着林忠旭向门外走，笑语嫣然继续道，“奔波劳累了一天，小主怕也没休息太好。今晚就要侍寝，眼下估计正担心晚上会伺候陛下不够周到。奴婢还望公公得空的时候，多替我家小主在陛下面前说说好话。”
林忠旭也不傻，这般你来我往几句话显然也明白了些什么。很识趣地没有回头再看，循着苏锦澜的推送迈步离开了宣双阁。面子上的功夫总要做足，笑答应着会替陆昭纯在君祈羽面前多说好话，内心却对陆昭纯的真实存在多了几分揣摩。
宫人之间多是心知肚明却不敢私下多言，是以苏锦澜在送林忠旭到宣双阁门口以后，见他身影远远离去，才急忙赶回内堂。
陆昭纯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连屋内还有个尚未离去的芳婷嬷嬷也都完全不在意了。那般空洞失落的眼神分明在一点一滴中泄露自己的心事，苏锦澜虽说同陆昭纯相处不过半刻，但总归是自己日后要服侍的主子，这般放任不管于她也没有任何好处。
上前对着芳婷嬷嬷赔了笑脸，随后将手附上了陆昭纯紧攒的手背，语气温和道：“小主，芳婷嬷嬷还在这儿呢，您可还有什么事儿需要吩咐？”
苏锦澜话语温和带着一股出自内心的担忧，加之那带着寸寸暖意的手掌，虽然缓慢却还是让陆昭纯慢慢回过了神。
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有多失误，陆昭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较之刚才还不如。看着芳婷探究的目光，几乎是忘了自己此刻才是主子，起身忙不迭地冲着芳婷道：“嬷嬷勿怪，我只是……只是有点反应不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
瞧着她模样真诚也不像是装出来的，芳婷毕竟是过来人，一眼就看了个通透。可主子奴才总归是制度有序，急忙上前搀扶起陆昭纯，抚着她冰凉双手无奈责备道：“小主这是做什么，别忘了您现在可是主子了，刚才说过不可妄自菲宾略自己的身份，怎地现在就忘了？”
被她这样一提醒才反应过来，陆昭纯顿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一个侍寝传话就闹来这么大的笑话，还不知今晚真正面对君祈羽的时候，又会上演怎样的戏码。
然而不想还好，一想便又觉得浑身血液倒流，陆昭纯长吸几口气捂着胸口缓缓坐回了凳子。这*本身已经在逸王府由凤楠胥就着师傅的方子调理镇压的差不多了，眼下气血倒涌，心神不定，竟还是引了些许余痛出来，让人难以自持。
看出了她比刚才还要气喘的样子，芳婷心知再待下去怕也只是耽误时间。距离侍寝的时间还剩将近两个时辰，收拾准备什么的怕也比较匆忙。抬头对着苏锦澜点了点头，芳婷依着礼节对陆昭纯行了一礼，随后嘱咐道：“小主，这宫中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有好有坏。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有可能对您前行道路造成危害。若是您有心，请务必记得千万不要再露出刚才那副神情，不然，只怕后果并不是您所想要看见的。”
这般话语接近肺腑之言，虽说有点难听，但无疑是为了陆昭纯着想。好坏总能分辨得清，陆昭纯就着苏锦澜双手冲着芳婷点了点头，随后便示意无叶将人送走。
房间瞬间冷清下来，陆昭纯也不知是自己的情绪感染了这里，还是自己被这曾经是闲置冷宫的气氛所环绕。浑身瑟瑟发抖却并不是感觉到冷，而是内心那种无法言语的萧瑟之感慢慢将她包裹了严实，一寸寸，一点点，再无温暖可言。
苏锦澜示意素阮先去将门关严，随后便一脸严肃地看着素阮道：“小主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听到侍寝的事情后就成了这副样子？”说罢，抬头看看时辰，“还有不多会儿就要过去了，眼下就该着装收拾，可现在这样……”
“姑姑在说什么呢，素阮不明白。”深知多说多错这个道理，素阮低下头佯装不解，“小主不是太兴奋所以才这样了吗？有什么不妥之处？”
“素阮。”沉下了脸定定看着素阮，苏锦澜的语气听起来已经带了几分冷意，“我知道你们是一路跟着小主过来，把我当做外人不愿多说这没什么。可眼下这里是皇宫，我是被派来伺候小主的，换句话说就是连带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小主有个什么意外，我也不会好过，你明白吗？”
见素阮扭捏看着自己还是不甚相信的样子，苏锦澜摇了摇头，无奈道：“即便你们真得想瞒我，也该做得更好才是，刚才小主那副样子落在了多少人眼里你不是没看到，连林公公都能明白，你觉得我还会被蒙在骨里？”说着，语气换做一副语重心长模样，缓缓跪在陆昭纯身侧，道，“小主，我若是真得要害你，现在就不会关起门来问你这些了。我大可将今日所看到的一切直接告诉绾妃娘娘，想来对于你们之间的恩怨，你比奴婢更清楚才是。”
陆昭纯看着苏锦澜一脸真诚的样子，忽然想起适才的温暖来源便是她的手掌。那种从心底发出的关怀忽然让她无比贪恋，低头扶起对方，语调低沉：“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我不想侍寝罢了。”说着，脸上苦涩笑容更甚，“我原以为陛下召我进宫不过是个摆设，谁又能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听出她语气中的无奈，苏锦澜有些心疼地看着面前女子，却觉得无可奈何。对于适才芳婷和林忠旭的反应，她看在眼里却并不是太担心。毕竟那两人算是宫中的聪明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是以对陆昭纯的威胁可谓是无。
只是遭人陷害和自掘坟墓比起来终归是后者更让人无语一些。苏锦澜站在陆昭纯身侧脑海中快速翻滚，却很快，酝酿出了一个主意。
“小主你听我说。”再度俯下身子，苏锦澜压低了声音唯有屋内三人能够听见，“您不是擅长药理吗，那自然知道服用什么药物可以使身子疲软不适宜剧烈房事。到时再加上您久病初愈还未好全，就算陛下真得派了太医过来查看，您也完全有依据推托。”
看着陆昭纯慢慢有了情绪的眼睛，苏锦澜淡淡一笑：“陛下虽然有点喜怒无常，可凡事却还是遵循理论根据的。到时您只要依托自己现在身子的状况，怕挡不了太久，也能挡住一刻啊。”
苏锦澜的话像是镇定剂般让陆昭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懊恼自己刚才失态的同时，不由得暗骂自己愚钝的可以。连苏锦澜都想到可以依靠药物来推托这种事，身为大夫的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治病救人本就是她从小学到的信念，眼下用如此手段来避免自己受到伤害，也是情有可原。况且此刻经苏锦澜这么一提点，陆昭纯心头忽然又升起了另一个疑惑——自己大病初愈没有好全怕君祈羽那方也是知道的，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执意让自己进宫当日就侍寝呢？是做样子给谁看还是另有什么企图？
“锦澜。”沉吟许久，陆昭纯忽然抬头看着面前比自己稍微年长点的女子，问道，“你为何，要如此帮我？就不怕被揭穿以后，自己也难逃其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