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大雪无情
恭良走后,那十个齐兵更是将我围得密不透风。
天色阴沉,本已停了的雪又渐渐下了起来,且有愈下愈大的趋势,寒风打着急弯袭来,冷不防地会被它吹下马去,身上的大裘临走时脱给了那个少年,冷风刺骨,感觉自己正在被一寸一寸的被冰雪封冻,离山口越来越近,若是出了这封狼山,落入齐权尧手中,那当真是再无逃出的可能。
那十个齐兵似乎也被这朔朔寒风冻得够呛,一个个咬紧牙齿,裹紧身上的袍子,埋头不语地赶路。
我抬起头,冲着前方的背影,哑声道:“大哥,我们歇息一下吧,找个地方避避风雪,再这样下去,我们都得冻死不可。”
那领头齐兵扭过头来,恶狠狠道:“别想耍什么花招!一切等出了这封狼山再说,汝不过是将死之人,早死迟死又何妨!”
“大哥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道:“你们太子走时,可没说让你把我弄死,你也看出来了,我与你们太子早已相识,纵立场不对,但也存点旧友之情,你说,到时你把冻成冰棍的我交到你们太子手里,他会作何反应。”
“胡言乱语!”那领头齐兵大喝,“汝是敌国将领,太子恨不得将汝千刀万剐,怎会顾惜汝的性命!”
我低低笑了笑,“你们太子要杀我,早就杀了,何以留我至此,你也知我是萧家主帅,若我死了,坏了你们太子的大计可就不好了。”
那领头看我一眼,粗狂的脸松了松。
我再接再厉,道:“这雪越下越大,眼看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封狼山我熟,我知道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山洞,正好够我们容身,不如我们进去躲上一躲,待风雪小些,再走也不迟……”
“汝休要多言”,那领头低头想了沉思半刻突然呵断我的话,朗声道:“继续前行。”
我恼怒,此人就如粪坑里的石头,软硬不吃。
寒风呼啸刮得人睁不开眼睛,整个身上都挂满了鹅毛大雪,单薄的衣袍被雪水侵湿冷如玄铁,我搓了搓冻僵的脸抬眼,看向身侧的骑兵,哑声问:“你冷不?”
那骑兵横我一眼,脸色冻得青紫。
我叹了一口气,道:“冷的话就给你们老大说说,不要硬撑。”
那骑兵趋马向前了几步似乎懒得理我。
我跟了上去,叙叙道:“看你这年龄应该尚未娶妻吧,家乡有没有相好的?雪下得这般大,要是冻死在这里,你那相好的跟人跑了怎么办,你家里那白发苍苍的爹娘怎么办?”
那骑兵不为所动,板着脸继续赶路。
我顿了顿,接道:“你瞧,这雪又变大了,你很冷吧,我也冷,风刮得这么大,怎么会不冷呢?其实你们老大也很冷,你要不跟他说说,我们都是替别人卖命,不用这么拼的……”
我伏在马背上,絮絮叨叨地说着,那骑兵似嫌我烦,转过身来瞪我一眼,身子晃了晃,突然“嘭”地一声卸下马去,我抬头讶然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默了默,闭上了嘴。
后面的一骑兵下马,将那倒地士兵扶起,拱手道:“守备,找个地方歇一下吧,再这样下去,属下们都受不住了。”
那领头的趋马回来,看了看地上的两士兵,又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将士,估摸着自己也被冻得不行,缓缓点了点头,抬眼冲我道:“你速速领我们去找山洞,若敢耍花招,小心我杀了你。”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们仍将我围在中间,让我指挥路,其实我哪知道什么山洞,不过是想拖延时间借机逃走罢了,我乐地指挥他们在雪地里团团转。
估摸着过了片刻,那领头的意识到不对劲,趋马至我的身旁,恶狠狠道:“你胆敢耍我们!”
“我耍你们有何好处?”我道,“我自己也很冷,何尝不想早日找到山洞避雪。”
“为何我们绕来绕去还在这树林里。”
“你们将我围在中间,我如何能看清前方的路,当然会走错。”
那领头狠狠瞪我一眼,挥手道:“拿绳子来!”
我骑马在前,双手被绑住,绳子的一端握在领头手里,只听他冷声,道:“汝尽快,若再敢耍花招,绝不轻饶!”
先下又该如何,我低低想着,打,我肯定是打不过,一身的伤,手还被人绑着,如一只待宰的羔羊。
马缓缓在雪地前行,抬眸向前方望去,触目一片雪白,就这么走了片刻,我领着他们拐过一个大弯,只见前方赫然是一处断崖。
那领头趋马向前看了看,怒视着我。
我道:“你先别急,我去探探再说”,我翻身下了马,手仍被绑着,我走到断壁边,倾身往下看了看,寒风吹起衣袍,大雪落入谷中。
我转头,道:“这山洞就在谷下,你们随我跳下去即可。”
那领头呵斥,“一派胡言!”
“你不信?”我笑了笑,道:“不信,我跳给你看。”
语罢,我扭头,沿着断壁纵身跃下,那领头手里握着绳子,被我猛地一扯,从马上跌了下来,身子在雪地急速滑行,半个身子悬在断壁上,眼看着就要随我跌下,他松开了握住缰绳的手。
冷风自耳边呼啸而过,身体急速坠下,袖里的匕首滑出,我费力地割断手上的绳子,腰侧的鞭子飞出缠住断壁崖上突出的一块礁石,身子一顿,停在半空中,我微微喘了口气。
抬眼望去,见上方崖上没了声息,估摸着是绕路来追我了吧,就这么吊在这也不是回事,我左右望了望,见崖上有很多突出的礁石,我脚试着踩了踩,慢慢往谷底爬去。
由于我轻功不佳,估计我施展轻功飞下去的结果和我直愣愣摔下去的结果也没差,所以我只能一点一点往下挪,雪积路滑,没挪几步,脚下一个趔趄,身体一晃,从崖上跌了下去,幸好我刚才已经落了一半,且地下积了厚厚地一层雪,倒是没有断胳膊断腿,我一头扎进雪堆里,扒拉半天才将自己从雪堆里扒拉出来,我揉了揉摔得发晕的脑袋,捡起长鞭,往谷外逃去。
没跑多久,便被那十人齐兵发现了踪迹,该死,齐人都是狗吗?
我无法,只能往一座小山顶上爬去,齐兵围在山下,猎猎寒风下,只听那领头道:“山上风大,无遮挡之处,我们围在山下,不出三个时辰,他自忍受不住,到时我们再上山捉他即可。”
雪漫过膝盖,我连滚带爬到山头,缩在一块稍大的石头下,我觉得那领头当真是高估我了,不到一个时辰,我就已经冻得爹娘不认了。
寒风像鞭子抽打在身上,雪似薄毯盖在身上,最初的时候,我还能低低哼几声歌谣,给自己打劲,到后来是连眼睛也睁不开了,好像是被大雪冻住了一样。
冷到最后也感觉不到冷了,全身上下都失去了知觉,只余一丝浅浅的意识游离在身上,早知道趁自己还有力气的时候冲下去与他们决一死战,也比此刻窝囊地被冻死在雪地里强,我迷迷糊糊想着,可又觉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下面隐隐传来几声马的嘶鸣,眼睛动了动,我想可是有人来救我了,但又转念一想,爹爹,娘亲,大哥,二哥,哥哥都不在了,全天下好像就只剩下我一个人,生,一个人生,死,也一个人死,还有谁来救我。
巨大的黑暗慢慢将我吞没,彻底失去意识前,身体突然被一人揽入怀里,手臂紧紧环住将我圈进温热的怀抱中,我记起小时下雪,我贪玩,不慎跌入冰湖中,哥哥也是这样抱起我,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我的。
我忍不住呜咽,闭着眼睛,喃喃道:“冷,冷,我冷……”
似有什么轻轻贴上我的脸,沉稳的心跳一下一下响在耳际,我沉沉睡去,梦里满是旷野雪夜中的清冷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