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两难抉择
凉风拂过，地上藻荇交错，宴会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冷凝。
“萧将军”，景帝的声音突然遥遥传来，“萧将军认为这则消息有几分真几分假。”
我低头思索了片刻，拱手道：“禀皇上，不论这则消息是真是假，我们都应做好万全的准备，臣即刻命人关闭城门，亲自带兵阻断齐权尧，必不然齐人伤我皇丝毫。”
“嗯”，景帝缓缓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却是没有出声。
时间紧迫，现正值端午，出城祭祖的百姓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百姓皆无防备，若齐兵就这么闯了进来，到时城中定是一片恐慌，死伤惨重，思及此，我愈加焦急，正欲开口请命离开，一道声音突地自安静的宴会中响起。
“皇上，熙雯认为，我们不如来个将计就计。”
我抬头，望向那张风华绝代的脸，楚熙雯微微一笑，续道：“齐太子独领百人竟敢前往潘阳刺杀，他必不知消息已败露，莫若我们假装不知，将计就计引他入城，再紧闭城门，来个瓮中捉鳖，这样便可将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闻言，景帝本凝重的神色渐渐松弛下来，看着下侧的楚熙雯，脸带欣赏之色，似是极赞同她的说法。
我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到景帝面前，俯身跪下，急声道，“皇上，不可！”
景帝的声音淡淡传来，“有何不可？朕觉楚公主此计甚好。”
“皇上，今夜正值端午，百姓纷纷外出庆贺佳节，若是我们放任齐兵进城，那城中百姓该如何自保，手无寸铁的他们必然惨死在齐兵铁蹄之下……。”
“萧将军”，楚熙雯突然出声打断我的话，“行军打仗，最忌犹豫不决，因小失大，今夜如此良机，若是放虎归山，那可谓得不偿失，打仗必有死伤，我们舍弃一些微不足道的诱饵换来的可是一条期盼已久的大鱼，萧将军，以为呢？”
“公主所言甚是”，我扭过头，冲着她，笑了笑，道，“公主可知，公主现在身上穿的，口里喝的，面前摆的，都是公主口里那微不足道的诱饵进奉的，他们在公主眼里是诱饵，微不足道，可在末将眼里，他们是如同你我一般鲜活存在的生命，敢问公主，拿这些无辜的鲜活生命去换取一场战争的胜利，纵使胜了，公主可会安心？可会觉得高兴？”
话音刚落，只听景帝带了一丝怒意的声音自上方传来，“放肆！萧子泽，怎可对公主如此无礼！”
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无法，朝楚熙雯一拜，拱手道：“末将一时心急，出言不逊，还望公主恕罪。”
楚熙雯不言，秀美的眸盯着我，嘴唇紧紧抿着，眉梢轻蹙。
她该是从未被人当众反驳过，不过我此刻无暇去顾及这位楚国长公主是否生了气，她生了气是否后果很严重，我只知，齐权尧马上就要领兵杀过来，若是景帝再不下令关城门，组织百姓撤离，那当真是来不及了。
我心急如焚，转过身，又朝着景帝重重一拜，却听景帝出声问道：“泊桥，你怎么看？”
燕珣闻言一顿，眸色微深，半晌，道：“儿臣也觉公主此计甚妙。”
“既然如此，我们便来个瓮中捉鳖之计”,景帝道,眼神扫到我身上，顿了顿，冷声道：“朕知萧将军素来爱民，但两军作战，今非昔比，萧将军切莫妇人之仁，坏了大事。”
“皇上！臣恳请皇上下令关闭城门，臣自当领兵保皇上和百姓安危，不让齐兵犯我城池半步……”
“够了！”景帝呵断我的话，一挥衣袖站起身来，“朕心意已决，萧将军莫要多言，泊桥，你领兵守在城门，莫要打草惊蛇，务必将齐权尧众人一网打尽。”
燕珣沉声道了句，“是。”
景帝警告般的看我一眼，转身进了屋内，满是怒意的声音自前方传来，“萧将军，抗旨不遵，该当何罪，朕想你不会不知，下一次可不只是在外跪一晚那般简单了。”
腿脚发麻，膝盖处的旧伤隐隐作痛，我踉跄着想要站起来，脚下一弯，差点又跌回地上，一只手自身后扶住我的手臂，我垂眼，只见一片紫色衣袖。
我推开扶住那只手，朝身后的人，拱手道：“多谢王爷。”
燕珣身形一动挡在我面前，我笑，“王爷还不领兵快去城门守着。”
燕珣眸色渐深，沉沉地望着我，楚熙雯的声音自一侧传来，“泊桥，我们快走吧，齐太子恐快要到了。”
“你待在这里，哪儿都不准去。”燕珣丢下一句话，转身往院外疾步而去。
楚熙雯扬起飞扬的眉，冲我一笑，道：“萧将军如此爱民，真是出乎本宫的意料。”
我道：“公主过誉了。”
楚熙雯看我一眼，转身随燕珣而去。
……
夜，我站在潘阳城头，望着街道上百姓一派欢乐的场景，夜风扬起衣袍，心里一片悲凉。
街灯林立，小商贩犹在卖力地招呼客人，想要做成最后一笔生意，好回家与妻儿团聚，总角小童手拿艾蒿，在街上跑来跑去，一不小心摔倒，却也不哭不闹，自己爬起来，揉了揉痛处，转身又喜笑颜开……
远处，清冷的月光下，黄沙似霜，天际处尘土飞扬，那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恍若能看见他们腰上的武器在月光泛起下的森森寒光。
我脚下的这块地方，爹爹和大哥曾站在这里，那是我最后一眼看见他们，若是爹爹和大哥还在，他们会怎么做，他们会眼睁睁地看着齐兵肆意杀害城中百姓么？
我们与敌国作战是为了什么？守着这城又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燕家皇室的黄图霸业，还是为了保护燕国子民不受别国的欺辱。
袖内的手微微颤抖，我转身，抓住一个守在城头的小兵，紧声问：“王爷呢？”
“小的不知”，那小兵似是被我的表情吓住，抖着嗓子道。
我道：“你速去带领一队人马，将街上的百姓统统赶回家，就说夜里有齐兵偷袭，让他们务必闭门不出。”
那小兵愣在原地，我冷呵，“还不快去！”
小兵应了一声“是”，转身叫了几十人，跑下城楼去了，不一会儿街上传来一片骚乱，我转身冲一个领头道：“你手下有多少人？”
领头道：“不到百人。”
“带上你手下的人随我一起出城。”
夜色深重，似是察觉掉自远处愈来愈浓烈的杀气，身下的马儿显得急躁不安，不时发出几声粗喘，我抬眼望去，远处依稀可见一群人骑着马疾驰的身影，扭过头，大声道：“关城门！”
“将军！”城门处的一守卫抱拳跪于我身前，道：“王爷临走时命令我们好好守着城门，不得……。”
“不得什么？”我呵断他的话，冷声道：“怎么？王爷的命令便是命令，本将的命令便形同空气？”
“小的不敢。”
“本将命你关上城门，记住，不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一律不得打开城门！”
静寂的夜里，经久未修的城门发出刺耳的咯吱声，眯眼望去，昏暗的月光下，似乎能居首那人那熟悉的眉眼。
“弓箭可准备好了？”我哑声问。
“准备好了。”
我点了点，趋马向前了几步，静候对方的到来。
夜风携着细碎的沙砾自面颊滑过，最前方的那人似是察觉到什么，在几里开外停了下来，空气有一时的冷凝。
我们一行人马，隐在城下的阴影处，那人突然转头朝我的方向直直看来，眼里闪着侵略的狠光，好似夜间出来觅食的猛兽。
他自远处望了我一会儿，手一挥，似是下令撤退，正欲调转马头，我大喝一声，“放箭！”
语罢，密密麻麻的箭羽自穿过暗夜直朝着对面的那群人马射去，箭风凌冽，夜静无声，少顷，只见前方的人纷纷坠马倒地，居首的那人被手下护在身后，手臂被箭划伤。
又是一阵箭羽急速而出，前侧的人一批一批倒下去，却始终将身后的人护的滴水不漏，眨眼间黑衣人只剩下不到半数，我挥手，命令停止射箭，抽出马身悬挂的长剑，率先向黑衣人的方向疾驰而去，剑刺穿最前方黑衣人胸膛的那一刻，温热的血喷洒在我的手上。
我抬眼，见重重黑衣后，刀剑中央，一人正捂着右臂紧紧盯着我，血顺着指缝流出，他挡开围在身边的人，趋马向我缓缓靠近，勾起嘴角，道：“我几次三番放了你，你便是这样回报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