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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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顾珩从车内拿出那支黑色的录音笔时，梧桐的心骤然一紧，她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听见顾衍之的声音了。
两个人坐在车内，小小的空间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气氛，顾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按下了录音笔上的按钮。
“……阿珩，小芊，当你们听见这一段话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不用难过不用伤心，能下去与你们妈妈相见是我这一辈子的心愿……只是，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还……恨不恨我……”
一段长长的沉默，梧桐悄悄抬眸，发现顾珩轻轻闭上眼前眸中微闪的水光，她没有在顾衍之的身边长大，无法体会到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但想必，此时他听见顾衍之的声音也是不好受的。
“阿珩，以后公司就交给你了，你的能力你的睿智，一切都很让我放心，你是我的儿子，相信你会比我做的更好……阿珩，这些年…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罢了，她不会在回来了，你也安全了，这样也好，小嬨跟着她，你们最好也不要在相见了，那孩子对你……哎……还有顾寅，我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太对了，可最让我愧疚的还是小芊，她是你的亲妹妹，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照顾她，你只要好好的看着她，让她快乐就足够了，我们的想法都无须强加于她，给她自己想要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这一点，那小子说的对啊……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打断了顾衍之的话，梧桐却默然垂眸，心中已经猜到了顾衍之口中所说的“那小子”指的是谁……
即使他这一段话都是对顾珩说的，可梧桐也无一不触动，他的愧疚果然直到他倒下失去了意识的那一刻也没有放下，那是深埋在他心底最深处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无论他后来有多么成功，无论他表面活得有多么风光，那都是别人所不能碰触的伤痛，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但没有被磨灭，反而越发茁壮。
即使到最后一刻，他念念不忘的都是她，即使她曾经多么怨恨他，心中有多么深的隔阂，听到这些，她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她能想象出那个迟暮的人拖着病躯吃力的拿着录音笔念念不舍的录下这些话的画面，她用力的眨着眼睛，才压下了那泛酸的双眸即将要盈出的眼泪。
“小芊……咳咳…小芊，我最对不起的人便是你，我最希望幸福的人也是你，如果你听着，那么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但我希望往后的日子，你能够无所顾虑无所牵绊随心所欲的活下去，自由自在，不被任何人约束，过你想过的人生，和你爱的人在一起……呵呵，不过这或许有些困难，但如果你愿意的话……那个小子，我算是暂且认可了他，如果他日后敢欺负你的话，记得找你哥哥……咳咳咳……”
一阵吵杂中，她似乎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佣人进来打扫的声音，她听见他不耐烦的催促佣人赶紧出去，虽然只是听着声音，看不见画面，可她的心还是跟着提了起来，她知道他的病有多么严重，身体有多么糟糕，那种想要上前帮忙却无力的感觉充满了整个身体，她只能紧紧的咬着下唇，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他所念的所关心的都是她一个人，她没办法欺骗自己心中所蔓延的不是担忧和紧张。
顾珩默默的看了她一眼，眸中是无言的安抚，她点点头，听见顾衍之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芊，你喜欢那小子，是吧？我这个老头还是能看出来的，原本我以为这只是你一个人无法得到回应的单恋而已，我不希望你独自黯淡，不希望你变得不幸，阿珏是我看到大的孩子，家世也足以与我的女儿匹配，我以为让你嫁给他，能慢慢淡忘了那小子，能补偿你前半生因为我带给你的不幸，可那个看起来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小子居然在你订婚当天找来了……小芊啊，是我错了，我的女儿这么优秀，怎么可能是单恋呢，哈哈……”
顾衍之的笑声带着几分愉悦几分骄傲，仿佛这个结论才是他所满意的结论，听着他好似孩子般稚气的笑声，梧桐也忍不出弯了弯唇角，只不过眼中还带着几分不安，她知道顾衍之接下来的话或许就会将她心中全部的疑虑打消，会证实顾珩对她说的那三个字，可这个结果即将昭示之际，她却越发的不安，甚至有些退缩。
毕竟十七年带着自卑的暗恋突然变成了互相喜欢，这件事就仿佛坐云霄飞车一样，晕晕乎乎的被送上云顿却又担心下一秒会飞速坠落道最深的低端。
这一刻，梧桐才发现自己喜欢蒋宴泽所伴随的自卑早已渗入骨髓，她认为自己配不上他，哪怕她早已不是那个刚来蒋家时脏兮兮黑黑瘦瘦胆怯瑟缩的小女孩，他是照进她黑暗世界的第一缕阳光，可她又怎敢妄想用自己的手去抓住那缕炙热的阳光呢？
她握成拳头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手覆盖，轻轻的握了握，顾珩眼中是慢慢的支持与肯定，她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小芊，我没能给你妈妈幸福是因为我当初太过懦弱，不够勇敢。这小子至少比我勇敢，我不知道他到底在计划着什么，可哪怕身陷荆棘丛林，他也能赶来阻断你的订婚，这已经看出他的勇敢果决和对于你的重视，或许目前他为了保护你会疏远你，可他亲口告诉我，他爱你，一直都是，他不能看着你和别人订婚，也是他告诉我，没有感情的婚姻就如同行尸走肉，就像我一样，他问我，难道希望你以后的人生永远活在无能为力的后悔当中吗？这小子不错，即使是面对我也没有丝毫胆怯，眼中只有满满的自信和霸气，小芊啊，如果我当初能像他一样，可能你们母女就不会有之后的不幸了，同样的错，我不能犯两次……”
喉咙干涩，心脏紧缩，梧桐无法形容此时自己的感受，顾衍之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重的捶打在她心上，这是她从未想过甚至奢望过的却真真切切发生了的事。
那个她整日追在屁股后面，嘻嘻哈哈吊儿郎当的大少爷？那个会逃课会闹事却又胆笑怕惩罚什么事都需要她督促需要她帮忙的人原来是这样的，原来这才是蒋宴泽，自信，霸气？她想起电视里，他护着董清雅身姿挺拔的走在记者群中的模样，他面对顾衍之的时候就是那样的吧……
她的心此刻仿佛失去了船锚的小船，漂浮无依，找不到一个可以躲避的地方，只剩下没有方向的游荡。
“他说了，只要我同意不订婚，之后一切的事都由他来处理，包括欧阳家，我同意了，这也是我对他的一个考验，我想看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订婚之后，我没有过问一切事，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再次见到欧阳老头时，他虽然面色有些黑，但却只字不提，和我依旧如初，他通过了这个考验，但这其中的艰难我却是可以想象的，毕竟欧阳家的老头也不是个善茬，这个小子，我很满意，最重要的，是因为你喜欢他，我的女儿，一切都不重要，他向我承诺，等一切结束后，他会给你幸福的，小芊，一定要幸福的活下去，我这个父亲没有做到的，或许他能做到……”
呲呲的电流声后，录音笔重归于平静，再也没有了声音。
梧桐握拳的双手慢慢松开，愣愣的盯着自己的足尖，无声无息，仿佛一具木偶。
等我。
等我。
等我。
她突然弯下身去，用双手捂住了脸，没人看得清她的表情，也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