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我皆是局中子
苏澈忙忙起身去追,可她已经到了门边!
她打开门往外跑去。糟了,她要跑了!苏澈心如火燎,急急抓过桌上的茶杯便朝她颈后麻穴扔了过去!
那茶杯里还残留着他刚才与玄若说话时未喝完的茶水,此时被他猛力一掷,溅得他自己一身狼狈。
白瓷青花茶杯还是如他所愿砸中了她颈后麻穴。夏末原本正待提起跃起,突觉浑身无力,脚步踉跄就要往前栽去!
苏澈忙忙跃过去,眼见着她就要栽倒在地,他一把将她捞入怀中,顺势一旋一带,自己已垫在了她的身下。
瞬息之后,只听得“砰”的一声响起,是他的身躯与地板碰触发出的声音,随后他闷哼一声。
“澈哥哥!你没事吧?!”夏末急切问道。话出了口,她才惊觉自己还在与他置气,可想要收回却已经来不及了。
苏澈紧蹙着眉头,咬住牙关没有吱声。夏末一见情况不对,忙忙从他身上爬了起来,想要伸手去拉他起来:“澈哥哥?”
“别拉我……让我……缓缓。”苏澈断断续续地说道。
“你没事吧?”夏末焦急地问道。
苏澈却不再说话,眼睛微微闭着,伸出手来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让她放心。
已是秋冬,入夜早已十分寒凉。苏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夏末心内着急,正待要将他扶起之时,他竟幽幽开了口:“末末,帮我一把。”
夏末赶紧接住他伸来的那只手,将他搀了起来。
好不容易将他扶到床上,帮着他躺下,正待离去之时被他一把抓住了手:“末末,陪陪我可好?”
一想行止有度处事稳慎的他在乞求她的照顾时竟显得这般委屈可怜,夏末心中一动,在他床边坐了下来。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与她说些他小时候她并不知道的故事,说他早死的娘亲,说他与花一心之间的亲情,说七曜山庄,当然也说他眼中的她。
夏末有一声无一声地应着,该开始还听得挺认真,到后来终究抵挡不住睡意,慢慢趴在了他的床头。
苏澈轻轻走下床来,将她往里头挪了挪。她摆了摆手轻嗯一声却依旧沉醉在梦乡之中。苏澈轻手轻脚干脆将她轻轻抱起,挪到了最里侧,随后熄了灯也爬上了床,自她背后将她腰身搂了沉沉睡去。末末,不要怪我,为了挽留住你,我不得不使这苦肉计,实非我想哄骗于你。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夏末睁开双眼,黑暗中她双目清明熠熠生辉,全然不像刚刚睡醒的模样。她翻了个身,靠在 他肩头以几不可察的幅度轻轻叹了一口气。澈哥哥……你的演技并不高超。若是一般人你定能瞒得过,可是,在末末来说,却未必。
想她夏末,十几年来与七七斗演技,哪一次输过。演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孰真孰假了。
你这般煞费苦心将我留在你身边又有什么用呢?黑暗中他的脸部轮廓看不太清。她努力想要再多看几眼他的面容,却发现只是徒劳。她伸出手去,轻轻地颤颤巍巍地覆上了他的面颊,生怕惊醒了他。当她温热的掌心触及他略显冰凉的脸庞时,心酸痛得不能抑止。
澈哥哥,你是接近我的原因究竟是为何呢?你真的毫不知情么?你真的甘愿做他们手中一颗没有思想的棋子么?也许,你是知道的吧?可你为什么要对我一再隐瞒呢?是我们爱得还不够深,还是你一直都是在做戏……
她的眼角滑过一滴泪,转瞬便滴落枕巾,不见了踪影。
也罢,让我再一次贪恋你身上的味道,也罢,让我最后一次贪恋你身上的味道吧……她吸了吸鼻子,这海风般清新,松林般和暖的味道一度让她沉迷其中。让我再抱抱你,感受你身上的温暖和你的心跳吧,也许今生都不会,都不能再让你拥在怀中了。
她往他怀中凑了凑,揽上了他腰间。他的怀抱好温暖,只让我小小地眯一嗅儿,等他睡熟了再走。她反复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要睡过了头。
等她醒来之时,却已经是清晨。
苏澈换了一身朝服,走到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脸:“末末,我去上朝了。你等我回来可好?”
夏末眯缝了双眼醒来,仍沉浸在梦中:“澈哥哥,我梦到你来娶我了。”
“嗯。”苏澈在她额间印下一吻,“我会努力让末末的梦早日成真的。记得等我。”
夏末擦了擦眼睛,双眼茫然看了看他,继而微微一笑:“好。”
“那好,你继续睡。”苏澈帮她掖了掖被子,起身出了门。
夏末揉了揉涨得发慌的太阳穴,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刚刚梦见的哪里是她与他成亲时的场景,她明明梦到的是她拿着剑要他说明白!
就是在梦中也在追着他解释清楚,夏末叹了一口气,心微微地疼了起来。梦中那最后一幕就像真实的一般就在她眼前。她一剑朝他胸口刺去,他不挡也不躲,只淡淡看着她笑:“末末,若是能让你高兴,让我死也无妨……”
“澈哥哥……”她心痛欲绝。却被苏澈拍醒了。
她长叹一口气,梦境真实得可怕。她咬了咬牙,在愣了良久之后终于开始利落地穿戴。一切收拾好之后,她环顾了房间一周,轻道:“再见了,澈哥哥……”
她现在脑中好凌乱,让她回云慕山庄想想清楚。如果能让我走出心魔,末末还是愿意接纳你的。
当然,这一走其实也是她对他的试探。孰真孰假,她已然弄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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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你这一走就是两月。”苏澈定定看着她道。
回忆太过漫长,夏末才简单说了到若虚谷和东琉的往事,没想到太阳已经西斜。
“那日我下了朝,不敢多做任何耽搁便回了夏府。没想到,找遍了整个夏府都不见你的踪影!我情急之下,将那日在我房中侍候的丫头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后来那丫头又感了风寒,竟没能救过来,就那么死了。”苏澈叹了口气,“从此夏府下人们更加敬畏我。”
“难怪我初初醒来之时总觉得他们有些奇怪。”夏末轻道。
“他们都知道我为了你,我打死了一个丫头。再次看到你出现在府中,自是更加要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什么差错。我遍寻你不得,就想向皇上告假,上云慕山庄寻你。没想皇上不允,正巧那时南宫烈死因又有了些眉目,直觉告诉我顺藤摸瓜说不定能摸出个惊天密谋,所以我赶到云慕山庄的时候已经是二月之后了。”
“杀害南宫烈的凶手究竟是谁?我不相信是云慕山庄阁主所做。”
“确实不是云慕山庄所为。我托玄夜门好友几番查探,基本可以认定是朝廷中官员所为,然后嫁祸给云慕山庄。只是这幕后黑手却隐藏极深,还没能将他拖出来,云慕山庄便遭此大难……”苏澈握了握夏末的手,“末末,你不会怪我吧?”
“怪你?怪你什么……这不过是命而已。树大招风,就是这次不被陷害,也总有一次要被拔除。下一次说不定安个什么由头,就将我云慕满门抄斩了……呵呵,朝廷M朝廷说得清楚么?”夏末苦笑一声,“经历了这许多事,我已不再是以前那个年少冲动的夏末了。突然间,好像领悟了许多人生人世的道理,其实……不过是被逼的。”
“末末,你受苦了……”苏澈眼中满是心疼。如若不是遇到这许多事,她也不会这么快速地成长吧?世事的历练,是让一个人心机变得深沉,处事变得圆滑的最好的促进物。他宁愿她像以前一样毫无城府,无忧无虑地成日里嬉闹。
“人总是要长大的,谁也阻止不了。”她笑了笑,“你当日来山下找我,听说你就在山下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足足等了我三天?”
“可不是么?”苏澈看着她,“他们竟瞒着你……还是到了第三天,师姐送师兄回云慕,师兄硬撑着刚刚好的身子求情才让我上得山去。”
云慕山庄第九位阁主丝仲擅长机关是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经丝仲摆弄过的机关,往往如有神助。所以,要只身破那重重机关上山可以说是自不量力。苏澈有这个自知之明,同时他也真心想求得夏末的原谅,所以在山门处一等便是三天三夜。
他心知他来晚了,让她过了一个不愉快的新年,更是觉得自己对她不住,所以诚心诚意一心等着她下山对他说她已经原谅了他。
可弟子们竟将他在山下的消息瞒得密不透风!
虽说元宵已过,已立了春,到了晚间仍将他冻得瑟瑟发抖。到了第三日竟下起了绵绵春雨。雨虽不大,但他长时间立在雨中,慢慢雨水渗透了外袍,浸入里衣。
他站在雨中瑟瑟发抖,寒凉侵袭着他的骨髓,同时也侵袭着他的心。末末,是铁了心的不准备原谅他了。他心如死灰,告诉自己,如果到天黑她还不下山,他便转身回锦都,从此二人各走各的路,再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