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吴娘娘
婚期临近，除夕夜临近。腊月二十九当夜，楚轻玥挨不住一轮毒发开始呕血。
长孙璃落喂她服药水下之后，一身颓败地出了寝殿门。
外头胜子见他一身失落出来，没有第一时间上前问候，只见他伸手一掌劈在门口一颗大树上，一人合抱的大树被他拦腰劈断，若不是楚轻玥服了药睡得沉此刻早已被惊醒。
无疑，若不是瑨国地处南边，气候适宜，楚轻玥状况会糟上许多。
幸而是在将近过年，朝中停了朝事，楚轻玥病重的事没有传出去。芜云宫上下一片惨淡。
长孙璃落又是一夜未睡，天将明时见楚轻玥额上开始冒冷汗，顾不得许多，他一把掀了楚轻玥身上锦被，伸手贴着她背心就要将输真气。
两刻钟后，见楚轻玥面色不再难看，他也舒了一口气。倒是此时，胜子前来敲了敲窗户：“爷，吴娘娘到了。”
长孙璃落几乎是面色一变，当即起身，吩咐好言姑姑之后便出了去。胜子几乎是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一甩拂尘跟在长孙璃落身后离开。
芜云宫偏殿，一身黑衣黑袍的老妇人静静立在殿中，手上捧着杯热茶，打量了下殿中摆设，叹息一声后，身边少女立时跟上她身边，笑道：“姥姥叹息什么？”
“你哥哥的媳妇儿如今病重，那蛊还不知能不能解，姥姥回来得晚了。”
“怕什么？这天底下还有姥姥不能解的蛊毒么？”
“怎么没有？若不是当初千蛊教中除了叛徒，那本祖师爷的手札怎会被那个贱人给偷了去？姥姥也不至于遭了这么多年的罪！”
“姥姥别担心。怕什么，不是还有白染在么？”小姑娘伸手拍了拍自己胸口。
吴娘娘伸手拍拍她握着自己的手，无声叹了叹。
反倒是小姑娘看了看殿中陈设，又再抬头看了看梁上的精美雕刻，半晌，道：“也不知哥哥喜欢的那个姑娘是个什么样子，白染还没看过呢。”
吴娘娘喃喃道：“应当是个好姑娘。”
白染正要说话，就在此时，长孙璃落身上玄色直裾已经有一角飘了进来。
“婆婆，白染。”他当先打了声招呼，见吴娘娘转身，又见白染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
倒是吴娘娘嗤笑一声：“老身倒是不知是哪家姑娘竟能教老身心尖尖上的孙儿迷成这个模样！”她脸色沉下来当真是可怖。
乃是因着她半边脸上完好无损，美得令人移不开眼，而另半边上却是被火烧蚀，毁得不成样子，令人望而生畏。
倒是白染，她一身红衣红裙，交领的齐腰襦裙穿在身上外头又套了个对襟半臂，身上裹着厚厚白毛边斗篷，露了一张小脸在外头，看着无比可爱，却也无比美丽。
长孙璃落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小染。”
白染亦是同吴娘娘一般，小嘴一撅：“就是，白染也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教我哥哥瘦成这般模样，还是不是我的嫂嫂了？”
长孙璃落抿唇一笑：“婆婆和小染又何必打趣我来着？我如今已是焦头烂额了。”
见他苦笑，吴娘娘不由得蹙了蹙眉：“人在何处？”
“婆婆随我来。”他转身，当先走在前头带路。
吴娘娘与白染两人回来，却是没有歇过半刻，直直由长孙璃落带路朝着楚轻玥房中而去。
就在长孙璃落走后不久，楚轻玥自梦中醒来，一身暖和，面上却是瘦了不少，面色惨白，她也只觉得自己如今看来薄的像张纸片片，只怕风一吹就能飘起来！
门打开时，言姑姑见她醒来，正站在床沿边上同她说话，一手奉着托盘，楚轻玥捧着暖玉做的碗在喝水。
吴娘娘见她一脸苍白的模样，当即心头不由得跳了两跳。而白染见到她却是一直在皱眉头。
见她二人这般模样，长孙璃落当下心中就是一慌，佯装着镇定望向床上正喝水的人，唇角扯出个笑来。
楚轻玥看着三人进来，当先黑衣袍满头白发的女子，见她一边脸极美，一边脸毁得几位可怖，当即就朝她颌首：“晚辈见过吴娘娘。”
吴娘娘却是盯着她一张脸看。
忽而问道：“楚九渊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
吴娘娘哼两声：“他倒是生了个好女儿！那短命鬼就这么舍得你这个宝贝女儿要追了秦氏而去？”
楚轻玥满然抬头看向长孙璃落。
后者亦是不解望着她。
“那短命鬼倒是好福气。”吴娘娘一口一个短命鬼，就连白染也是不解地望着她。
“看什么看？当年本座没毁容的时候也是江湖中有名的美人！就那个短命鬼本座还看不上他！”满口傲娇的语气，楚轻玥却是低低一笑，原来竟是有这么段姻缘在里头。
“死丫头，笑什么！本座是你那短命死鬼爹的师姐！那个短命鬼倒是运气好，先是得了你母亲的一颗心，更是让刘氏那个恶妇死心塌地，宁可得不到也要毁了，真是冤孽！”吴娘娘一边摇头感叹着，一边伸手给楚轻玥探脉。
探过脉后，又伸手在她心口处轻轻一摸，而后看了眼她白得同身上中衣一样的的脸色，终于摇摇头。
就是她这么一摇头，长孙璃落觉得一颗心都被揪了起来，他忙道：“婆婆，丫头没救了？”
吴娘娘目光扫了一圈，道：“不是没有救，而是中了临江仙的人活下来太难。同凤凰涅磐是一个道理，当初我父亲就说过，临江仙九死一生。只能顺应天意，若是天意要这丫头活，她自然能活，活到跟你一起进棺材也可以，若是不能活，只怕是死得飞快。”
“婆婆，您这是何意？”言姑姑最是忍不住，上前朝吴娘娘一行礼，赶忙问她。
吴娘娘看了她一眼，又接着道：“她身上的蛊毒只能用她母亲的血来解，如今她父母皆是不在了，那便只有最为狠毒的万蛊之王了。九死一生，乃是死上十次，若是能活一次，往后便是个不惧任何蛊毒的身子，非但能活，还能活得很好，若是最后一次死了活不过来，那便只能给她准备身后事了。而她如今这个样子，本座拖上个两三年不成问题。就看你们如何打算了。只是，万蛊之王一旦用上不能停，更不能有旁的东西干扰。她现下这个状况，即便是拿了她母亲的血来也不过三成。”
楚轻玥眸光沉了下去，不一会儿，她忽然抬头看向吴娘娘：“婆婆，我治。哪怕万蛊之王再凶险再霸道我也治！只要有一成的机会我也不放过。若是我撑不过来，大不了就是个死。”
长孙璃落正要开口，白染却“咦”了一声。
她伸手探上楚轻玥的脉，笑嘻嘻道：“姥姥，不用怕啦，嫂嫂她服了美人砂。”
“你是说美人砂？”吴娘娘眼中光芒亮了一亮。
楚轻玥点头。
“正好，不用死九回了，只需死上八回便可。”吴娘娘故作轻松，听得殿中人却是一颤，言姑姑死死咬着唇没哭出来。
长孙璃落面色亦是有些欣喜。是了，十次中九死一生，那么死过一次之后，生的机会便有两次，这亦是意味着丫头活过来的机会又大了些。
他当即也道：“治！就用万蛊之王！”
见两位主子没有话说后，在站的人也不再开口。
南宫瑾进来时，正好听到长孙璃落的话。手一颤，打翻了药，他道：“这不是买卖，这是关乎殿下生命的大事！我不同意！”
他几乎是几步冲到处请与面前，有些失控地抓了楚轻玥的手，急急问道：“你说，是不是他们逼你的！”
“不是！是我自己想要活下来！你也知道我多拖上一日就死得更快，用了万蛊之王又如何？只要能活下来，再大的苦头我也受得！”
南宫瑾喃喃道：“你真的决定了？”
“是。”楚轻玥神色坚定，半晌复又道：“南宫，你不必忧心我，我拿此事来赌一把，若是赌赢了，我便能有很多时间与你们一起，若是赌输了，那也该是我受着。更何况，阿璃与我一样，他也认同我赌这一把。”
南宫瑾失魂落魄地站直身体，望着她喃喃道：“好，赌一把，就赌这一把。”
紧接着，长孙璃落又看向吴娘娘：“婆婆，什么时候开始？”
“此事倒不急。我先给丫头调调身子再说。待她养得好些了，便等开了春的四月份罢，那时候时间最佳，不冷不热，只要丫头能挨过三个月，死不死都能成！”
白染笑嘻嘻上前，抓了楚轻玥的手：“嫂嫂，这一回我跟姥姥一起回来乃是收到了哥哥信，哥哥说你开了春满了岁数就要娶你过门的，你可要快快将身体养好。”
楚轻玥面上一红，终于是有了些人气，她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点头。
长孙璃落一笑，便开始赶人：“都出去罢，丫头被你们弄得害羞了。”
见此，白染也不好再多待，拉了吴娘娘的袖子就往外头走。
祖孙俩到得一处僻静地方时，白染终于忍不住落泪：“姥姥，您说万蛊之王能治好她么？”
“看天意了。”吴娘娘叹息一声，只觉得心口那处有些钝疼。
当年，那个总是追在她身后叫“师姐”的俊逸少年，生得一副好容颜，就是女儿家也没几个能赶得上。
她知他身份高贵，不想他竟然是大玥国的太子爷。她还曾以为自己失去一个弟弟以后又得了一个弟弟。那年，听说他妻子中了临江仙，她当即便赶回南疆，不想还是慢了一步。
他的女儿么，又是那个人的徒弟，她自然是拼了全力也要救上一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