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醒来（二）
吴娘娘正抱着白染的孩子朝白染一笑：“这孩子生得可爱，同你很像。”
白染动了动唇，问她：“是儿子还是女儿？”
“自然是姑娘了，同她母亲一样，很是可爱呢。”吴娘娘这一生没有自己的孩子，对白染女儿自然是宝贝到不行。
外间，凤林跌跌撞撞跑进院子，吴娘娘耳朵一动，正要开骂，却听得外头人道：“凤林姑娘您进来做什么？”
凤林拨开那人，几下上了台阶，伸手正要敲门时，却见门从里间打开，屋中白染皱了皱眉头，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孩子，心中满满是担忧。
吴娘娘知道凤林与霜晴守了蛊池许多年，性子一向沉稳，不会像这般莽撞，连忙道：“可是蛊池那头出了事？”
凤林点点头，喘了两口气道：“门，门主，少夫人她，她醒了。”
“带路！”吴娘娘立时一掀衣摆，凤林跟在她身后继续朝着来路跑。
蛊池那头，霜晴已经是替楚轻玥打理干净，换上干净衣衫，楚轻玥裹着被子躺在霜晴和凤林平日睡觉的那张软榻上，双头蛇与蛊王却是同她寸步不离。
吴娘娘来时，见楚轻玥睡着，而双头蛇与蛊王就在她脚边盘桓，立时上前伸手探了楚轻玥脉息，半晌，她笑道：“九死一生，这是活过来了！”
却在触及双头蛇与蛊王时，眉头一皱，她问身旁的凤林道：“蛊王和双头蛇就一直守着她没有离开过？”
“没有。”凤林两个同时摇头。
吴娘娘心中有些疑惑，却又再次伸手叹探向楚轻玥的脉搏。这一回，她把得仔细，皱眉思索了半天，又道：“将人放进蛊池里泡着，再泡个七七四十九日！”
霜晴照做，伸手抱了楚轻玥就往蛊池边走，双头蛇与蛊王亦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待她将楚轻玥放进蛊池后，正睡着的楚轻玥忽然醒了过来，还没喊出声就被吴娘娘一把堵了嘴。
“再泡个四十九日，待身子里所有的毒都清得干干净净了再出来。”
楚轻玥点点头。
她靠在池子边上，看着吴娘娘道：“婆婆，我昏了多久了？”
吴娘娘正凝眉看着她面色变化，忽听得她这么一问，自己也有些记不大清楚，只觉得仿佛是过了很久。
还是凤林答道：“少夫人在此处已经是快一年了。”
“现在是多久了？”
“回少夫人的话，今日是二月十五。”
二月十五，楚轻玥喃喃念着这日子，下个月可不就是整整一年了么？
吴娘娘朝她笑道：“你醒得还真是时候。小染昨儿刚生了个女儿，你就醒了过来。再待些日子，待身子调养好了，便回去罢。他也等得够久了。”
“是。”楚轻玥低头。
她知道他等得够久了。说起来，她也很想他才是。
城墙上，长孙璃落挥退身边众人，独自上了城墙，目光所及之处仍旧是当初楚轻玥离开时走的那道城门。
“丫头，该回来了。”他伸手触上干枯的青苔，城墙上绿灰一片，因着前几日一场春雨青苔又生出不少。
不知不觉，他便伸手抠下一块握在手中，城墙下不知何时响起了箫声，长孙璃落抬首看了眼天色，缓缓下了城墙。
四月春深，姑娘已经是换上薄薄春日衫裙。
青油布包着的马车缓缓驶向洛城。
车中，偶有两声婴儿啼哭，吴娘娘急得抓耳挠腮，就是不知怎么办才好。楚轻玥伸手将孩子抱在自己怀中，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背，抱着她摇了摇，不一会儿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她又看了眼吴娘娘道：“小染有奶么？”
吴娘娘摇摇头，楚轻玥叹口气：“便将备好的羊奶拿来罢。”
有了楚轻玥这个没带过孩子却将孩子带得无比熟练的人在，吴娘娘与白染倒是不大惊慌。
白染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眼前抱着孩子的楚轻玥，面上一阵不好意思。
楚轻玥没说话，将孩子哄得睡着之后，看了眼白染：“你真的决定了？”
“嗯。”白染点头，没有说话。楚轻玥还要说些什么时，忽听得吴娘娘道：“外头有人。”
楚轻玥将孩子递给白染，自腰间抽出长刀，周身戒备，一手探开马车帘子，见外围已经是站满了黑衣人，个个长剑在手，楚轻玥还未扑出去，却见有人已经是领着人杀了过来。
楚轻玥抬头，见领头的是鬼卫中人，神色略微有些松动，却在来不及说声“小心”时，便见着又是一队人杀了出来。
楚轻玥转身对吴娘娘道：“您将小染和孩子看好，那些个喽啰我来解决就好。”
吴娘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朝那队人飞身而出，车中白染道：“姥姥，嫂嫂她没事罢？”
“该是没事的。”吴娘娘轻笑道。
她也知道这孩子将将治好，一身功力尽数恢复，这般出去迎敌，这几个还奈何不得她。只是看着那群黑衣人刀上标致时，气得暗骂一声。
白染抱着孩子道：“姥姥，怎么啦？”
“这群吃里扒外的畜牲！”吴娘娘暗啐一口，自袖中掏出个布袋子，布袋子打开，飞出衣一群密密麻麻的蛊虫。
黑衣人有中招者立时捂脸惨叫，有人却是弃刀而去。
楚轻玥见此，领着那支只有十五六人的小队趁此机会追了上去。
由她当先提刀而去，后面紧跟着的亦是不敢放松懈怠。
就是这般，二十来个黑衣人尽数伏诛。
她抹了抹额上汗珠，回了马车中，问吴娘娘道：“婆婆，这些人武功路子邪得很，倒像是南疆那处的人。”
“怎么不是？”吴娘娘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好半天才又接口道：“这群混账乃是我那不成器的皇帝侄子的暗卫！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说是我回了千蛊门，这般巴巴地追上来不过是想着要了我身上千蛊门令牌！南疆皇族圣女自古以来便是从我千蛊门出，这些混帐东西少说半数都是出自我千蛊门，枉费我对他们那样好，竟然敢背叛！”
她说得咬牙切齿，那目光似是恨不能将那些人给生吃了。
白染看向吴娘娘，顿了顿，又道：“姥姥，我那父皇如今是越发没出息了，想来这会儿我那位大皇兄怕是已经将他掌握在手中了罢。”
“这倒是。”吴娘娘答了一声，拿了条手帕给楚轻玥，又接着嗤笑一声：“哼，那同我们祖孙俩又有个什么关系？左右他们是不敢惹到洛城你哥哥那边去。再说了，姥姥手上还握着他们那些混帐的命脉呢！”
见楚轻玥不解，白染又解释道：“就是这般，嫂嫂放心就好，我和姥姥手上拿着的东西足以让他们闻风丧胆，更何况到了瑨国还有哥哥护着我们呢。”
楚轻玥擦干净面上混着血水的汗珠，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又道：“今儿个这刺杀可是不止一波，今日晚上得好生戒严。”
几人同时点头。
她起身出了马车，又对外头青羽鬼卫吩咐了几句，这才进来盘腿而坐。
见她这模样，吴娘娘又轻笑道：“丫头往后可随意折腾这身子了。这会儿子这身子好了往后再不用怕了。调了这么些日子身子也好得七七八八，得快些给我老婆子添个重孙子才好！”
楚轻玥道：“这是自然，不仅要给您添个重孙子，还要给您添个重孙女呢！”
“你倒是个脸皮厚不知羞的！”吴娘娘嗔她一眼。
楚轻玥毫不为意，径自低头开始闭眼养神。
夜间，马车中一片安静，马车外漆黑一片，轻微悉悉索索声音接近，就着苍白月光，银亮刀锋划过夜色。
马车中，楚轻玥按住吴娘娘的手，自己悄悄自软垫下抽出把长刀，另一手又是把短剑。
她弓着身子贴在车厢门上，竖耳听着外间动静。
果然，一把短匕自门缝中伸了进来，而短匕尖上闪着蓝色的光。
楚轻玥待一只手伸进来之后，持短剑的手立时下劈，将那只手斩落在车中。而车厢外，围了不少死士。
楚轻玥一脚踹开马车门，将那个捧着断腕的人一刀结果了，立时又反手一推，将马车门合上，不少人朝着她围了上来。
楚轻玥好不容易功力尽数恢复，几乎是见人就砍，想着从前饱受蛊毒折磨，这一回不管是谁只要拦了她的路，就该成为她刀下的亡魂！
鬼卫此时全数出动，十余来人面对着人数比白日里多了一倍不止的死士，没有丝毫退让。
楚轻玥拔刀冲在前头，马车中，吴娘娘护着白染，手中蛊虫又是一袋子飞了出去。
苍白月光里，荒山野林里，数十条人影翻飞，间或夹杂着两声惨叫。楚轻玥摸了一把脸上血水，将人砍得差不多了之后，将剩下局面交给了鬼卫，她自己倒是进了马车中。
这么大的动静几乎是将那孩子给吵醒了，孩子不住啼哭，白染怎么哄也哄不好。楚轻玥无奈，只得伸手抱过孩子，顾不得自己身上还有着浓烈血腥气。她抱着孩子好一阵摇，终于在那孩子哭声弱了下去之后将她还给了白染。
白染面上惊魂未定，一张脸在月光下更加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