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人生八苦放不下
魅璃的话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在她不注意的情况下猛地插入了她心中，这般让人错防不及！
看妖子荩错愕的模样，魅璃心中疑惑顿起，试探着问道，“君上，昨晚你在哪里？”
妖子荩呆愣着，斗笠上的面纱窗外的微风吹的稍微扬起一角，手中的银梳‘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疏寂……疏寂他……死了？
“疏寂……”妖子荩的声音停顿了下，然后变得有些颓然，继续道，“他死了？”
魅璃的眼神闪过一丝惊愕，火红的瞳孔如同正在跳跃的火苗，“难道……难道昨晚的事不是君上做的？”
妖子荩不语，她知道离冥会变幻成她的模样做一些事情，但是她没想到，离冥竟会这般做！
他竟然杀了疏寂！
魅璃垂下了眸子，声线沉沉道，“有些事情君上可能还不知道，昨晚，有人看到君上在各个殿前行走，而且，君上走过的地方，那些名单上的人都消失了，没一个人幸免……”魅璃停顿了下，抬眸看着妖子荩道，“名单上的人是自愿去轮回，而疏寂可是无辜的！”
再清楚不过，魅璃说的再清楚不过，妖子荩心中顿时就猜到了一切事情经过。
离冥幻化成她的样子替她承担了那些本该是自己承担的罪业，杀了名单上的那些人，取了他们的魂魄。
但是不知为何，名单上没有疏寂的名字，可离冥却依旧杀了他！
和尘灵长的一模一样的疏寂……
过去了，一切都要过去了……疏寂也死了，她和尘灵最后一丝关联也断了！
妖子荩突然想笑，想非常放肆的大笑，可扬起了嘴角之后才发现，脸上的皮肤僵硬的根本无法做出任何一个动作。
魅璃看着妖子荩，尖尖的下巴稍微一抬，抬腿不由得向前一步。
红衣扬轻尘，带动了些许的风。
或许感受到魅璃突然的靠近，妖子荩突然站起了身，身子紧紧的靠在梳妆台的边沿，尖锐的棱角抵着后腰，冰凉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
妖子荩伸手将斗笠上的面纱拉紧，警示道，“不许过来。”
魅璃停住脚步，那团火焰一般的红衣距离妖子荩也只有两步距离，“君上，到底怎么了？疏寂他……他的魂魄现在有没有在你手上？”
妖子荩的手指将面前的两重轻纱拽的有些微皱，冰凉的指尖隔着面纱轻划过脸庞，另一只戴着紫貘戒的手指关节处已经有些泛白，她到底该怎么和魅璃说这些？
魅璃和疏寂的关系妖子荩也是知道，她也答应过他要放疏寂自由，可那自由的诺言还没等她实现，事情就这么错防不及的发生了。
妖子荩愈是不语，魅璃心中疑惑就越深，在好奇心的驱动下，脚步不由自主的又向前跨了下。
退无可退，两人很快就面面相对，虽然中间隔了一层薄纱，但妖子荩还是感受到了魅璃浅浅暖暖的呼吸肆无忌惮的喷在自己额头处。
面纱微微拂动，但妖子荩似乎并不担心魅璃会突然出手掀开她脸上的纱巾，他会在意她是妖君的身份，他不敢！
果然，魅璃只是停下脚步仔细的看着妖子荩面纱后的那张脸，并没有其他动作。
妖子荩深吸一口气，缓声道，“你要他的魂魄想做什么？”
听到妖子荩这样问，魅璃似乎早有准备，略整了下衣衫，一脸郑重的敛衣下跪，一身红衣在殿中显得格外鲜艳夺目。
妖子荩愣了下，借着鲛灵珠的法力，她能看得清在她身体三尺内的东西，虽然也是一片朦胧，但是她也能看到距她一尺的魅璃现在正跪在自己面前。
过了许久也没听到魅璃出声，妖子荩抬了抬首，道，“你想做什么？”
魅璃跪着不动，一身如火焰一般的红衣拢在他身子周遭，一头黑发柔顺的贴在身后散落在腰间，头顶上那支红珊瑚发簪微微发亮，将他那巴掌大的小脸衬映的更加苍白无力，毫无血色的唇上透着一点朱紫，“魅璃自愿放弃妖身前去轮回，还望君上成全。”
放弃妖身，也就是没了术法，只能在人界轮回，同样的，魅璃也放弃了长生！
魅璃的话似乎在妖子荩预料之中，只是瞬间的呆愣，妖子荩便回过神，微叹一口气，道，“你是狐族，修炼千年，历经百劫，化成此身不易，若是前去轮回……你要想清楚……”
可以说，人界是六界中最特殊的存在，没有任何灵力，这个地方……妖子荩看了魅璃一眼，他该怎么生存？
魅璃咬了下嘴唇，长长的睫毛轻颤，细长的眼睛泛着幽幽的光，低头再次给妖子荩一拜，许久才抬首，道，“魅璃曾在佛经上看到过，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恨，求不得，放不下……这点君上应该明白，不止是人界，我们妖也是如此，爱是苦，恨也是苦，既然都是一样的苦，那，魅璃还是宁愿拥有最简单的平凡！”
“求不得……放不下……”妖子荩喃喃的重复了这六个字，不由得苦笑，“简短的两句话，却道尽了红尘中无奈的心酸。”
停了会儿，妖子荩才又开口，道，“你先下去吧，等到疏寂入轮回的那一日，我会告知你。”
疏寂的魂魄现在或许在离冥手中，她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让离冥对疏寂痛下杀手，但是，她隐隐觉得，离冥这样做是没错的。
魅璃抬头，再次俯身给妖子荩拜了一拜，道，“多谢君上成全。”
妖子荩缓缓坐下，双手轻抚着从斗笠上垂下的面纱，道，“值得么？”
魅璃是狐，受过了雷劫才能化成此身，修炼之苦其中不必细说，如今只是为了一个疏寂，他便能放弃这一切，看起来，似乎真的是不值。
“值与不值……”魅璃笑了下，如同漩涡一般的酒窝在两腮旁轻轻荡漾，“也只有做过了才知道，这点，君上应该是很有体会吧？”
轻敛衣衫起身，魅璃后退了一步，鲜红的衣摆在地面上簌簌划过，道，“既然君上有些不便，那魅璃这就不再打扰了，魅璃过两日再来，还请君上能成全魅璃这最后的心愿。”
说罢，魅璃便从容的推开殿门走了出去，殿外就是天高地广，梦寐以求的自由就在眼前。
听到殿门掩上的声音，妖子荩回过神，微微叹了口气，从袖中摸索着拿出那个味道熟悉的香囊，上面的流苏隔了数千年依旧丝滑，在手指间轻轻拂过，就像是抚摸着情人的发丝，让人爱不释手。
该放弃了。
妖子荩紧紧的捏着手中的香囊，灿蓝的眸子中波光忽明忽灭，不知在想些什么。
微风起，扑在身上带着一股寒意。
妖子荩拢了下衣袖，觉得有些微冷，便借着那鲛灵珠的三尺光芒，摸索着将那朱红的雕花窗轻轻阖上。
关上窗子，妖子荩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些，她眼睛触及之处全都是一片黑暗，也不知这是什么时辰。
不敢随便走动，妖子荩便索性坐在了梳妆台前，将头上的斗笠掀去，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胸前的头发。
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仿佛是缺了一个角，却不知该如何填补。
疏寂已经不在了，他经过轮回以后，那张脸肯定也将不复存在，尘灵的魂魄她也已经还了回去，再过一些时日，她便能看到已经在人界转世后的尘灵，若是他生活的很好，她也能放心。
之前放不下的执念被白御觞一番话击溃了不少，他说的，都是之前她不敢承认的，一个字都没有错。
尘灵从没有爱过她，这一点她很清楚，正因为太清楚，所以才会更悲哀。
满心的期望变成虚无缥缈的泡影，白御觞捏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本以为将尘灵的魂魄找全，让他复生之后消除他之前的记忆，那尘灵就永远是尘灵，即使他不记得她，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一切，她对他，将永远痴心一片不可更改。
而对妖子荩来说，尘灵忘记了之前的事，那就是对她最大的慈悲。
两人没有仙妖之别，正邪之分，善恶之差，就那样简简单单的在一起，拥有最平淡的幸福……
之前，这样的时光，总是喜欢游走在她的梦中，每次梦到这些，她都沉溺其中不想醒来，看着尘灵熟悉的身影，她却呆呆的站在一旁身子僵硬的不敢做出任何动作。
因为她知道这是梦。
梦是易碎的呵……如同一个光彩斑斓的气泡，只能看，却不能沾染分毫。
她就是这样小心翼翼的，眼睛眨也不眨的将眼前人的身影刻在心中，生怕错漏了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可即便是这样小心，尘灵依旧是发现了她，接着画面猛地一转，她站在一个黑不见底的深渊旁，眼前站的却是满脸怒气的尘灵。
他手执长剑，唇角紧抿，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一步一步的逼近她。
身后就是深渊万丈，退无可退。
看尘灵朝她举起了长剑，寒光刺的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她大叫着‘不要——’……
可她无论怎么闪躲，那把长剑总会准确无误的刺进她的胸口。
然后尘灵就会化作点点星光消失不见，只余一把冰冷刺骨的长剑插在她胸口。
痛不欲生！
这种痛不是因为胸口那把长剑，梦中受再重的伤也不会感受到痛楚，而让她难受至此的，是看到尘灵再次消失在她眼前，他的身影让她望尘莫及，连追赶的时间都没有！
这就是妖子荩的梦，每次醒来，她总是要拉开衣襟，看着左胸口前的那道伤疤，心中一片凄然。
明明都已经结了疤，可却依旧是痛的难受。
……
又过了会儿，正在妖子荩发愣之时，千月推门缓步走了进来，行礼道，“君上，仙界使者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