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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快上三十岁了,还不如十岁孩童脑筋灵活,如果没有人告诉他,断不会突然把她当媳妇看,因此尽避门闩落得紧,当晚她还是直盯着房门,吓得不敢睡。

    差不多过了子夜,稍微安心想打个盹时,窗户上却映出一道影子在她门口打转,吓得她差点叫出声,两手赶紧摀住嘴,但听他憨笑喃喃自语,说什么老板娘怕她漏夜跑了,要他到这里打地铺守门。

    隔日起,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没有一刻松懈,连上茅房都守在外,以前觉得天真可爱的憨笑,现在看来是满满的反感与作呕。老板娘为了软禁她,不让她看店接触外人,有人问起她马上就被打发走。

    在精神饱受折磨之下,为求自保,她假意要裁布补丁缝衣衫,把针线剪刀搬进房内,先把户牒缝上裤管,又拿剩布做了个比她手掌大的荷包,放入连月存下的铜钱绑在腰际,随身带着,再把利剪藏在枕头下方,每夜枕着发抖。

    今天油行早早就歇了,老板娘要她回房待着,她觉得可疑,站在房门口迟迟不敢进去,最后是被死拖活拖架进房里的。

    一进房,老板娘就开始剥她的衣服,还命令儿子褪去衣裤。她死命挣扎想冲出去,却被扯住头发往后拉,几巴掌连掴下,赏得她脑门昏沈,意识迷离,无助地被人推倒在床上。老板娘就压着她的腿,要她儿子来……

    幸好他不识欢爱,一时紧张过度无法成事,就趁着老板娘分神斥责她儿子没用时,手摸进枕头底下抄起利剪,往他的大腿狠狠刺去,借机逃了出来。

    她终究不够狠,不然就一把断了祸根。

    杜晴蜜匆匆将事情前后交代一遍,其中难以启齿的部分就断续带过。

    蒋负谦不是傻子,一点就清楚,没想到眼前的母子这么过分。

    但老妇完全不见愧疚,甚至还大言不惭地说:“我儿子不懂,总要有人帮他,你不肯,只好由我来了!年轻人,我看你也不想惹事,不如把我媳妇交出来,我可以再包个大红包给你沾沾喜气。”

    “不用了,留着打点牢里伙头吧。”此事人神共愤,他不可能撒手不管,见老妇狠瞪,他态度更为强硬。“既然你说这位姑娘是你的媳妇,理当不介意跟我走趟官府向县太爷亲口解释吧?如果是我诬告,最多罚钱了事,大不了再包个大红包给你去去秽气,这点小钱蒋某自认还花得起,如何?”

    “你!”老妇气急,却无计可施,晴蜜的户牒确实不在她手上,当初跟牙婆问时,牙婆说晴蜜是黑户,进不了大户人家当丫鬟,才来找她帮忙介绍差事,到了油行记得要给工资才不会跑掉,等要嫁娶时再找她弄个户籍就行,为此还便宜了她五两银子,还以为捡到宝了呢!“哼,年轻人,你是从外地来的吧?这里谁不知道晴蜜是我油行里的伙计,我看你还能护她护多久!儿子,先回去了。”

    “晴蜜也要一起回去!”他真把杜晴蜜当成媳妇,死活就是不跟母亲走。

    杜晴蜜躲在蒋负谦身后,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搓着手臂直发颤。

    “不回去,就跟我一道儿见官。”蒋负谦笑看老妇,眼里的冷箭是一发接着一发,存心跟他们耗上了。

    “走吧,别把事情闹大。放心,娘一定帮你讨门媳妇。”老妇万般保证,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

    杜晴蜜松了一口气,赶忙把衣服穿绑好,向蒋负谦道谢。“多谢公子相救,晴蜜感激不尽。”

    “一件小事,不足挂齿。除了油行,你还有其他去处吗?”蒋负谦待她衣着整齐后才回首。

    他没有取笑的意思,但……他从未见过像她一样,圆得如此匀称的姑娘。

    脸圆得像包子,皮肤白滑得像珍珠,眼睛如尾端咬了一口的饱满荔枝,很具福相,鼻头则似熟透具弹性的鹌鹑蛋,连红润的唇瓣合起来时,都像颗珠玑樱桃。

    她个子娇小,只到他下颚,身形秾纤合度,不瘦不胖,跟她五官有很大出入。整个人看起来讨喜可爱,很得人缘,难免会多看几眼。

    杜晴蜜摇了摇头。“我没有亲人了,被牙婆送到这里来,虽然待了八个月,但出了油行,就分不清楚东西南北了,只识得几名熟客,想想也没理由去打扰他们,可能得麻烦公子护我出镇,我再到隔壁村避避风头。”

    到时,能走多远是多远。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做足准备以便随时逃跑,户牒跟钱都带在身上。她手搁到腰间,脸却绿了一半。

    她的钱呢?

    杜晴蜜几乎把全身都摸遍了,就是探不到她的荷包,该不会是挣扎时掉了吧?她又确认了两、三次,还原地跳了几下,但什么影子都没有。她像朵枯萎的花,顿时失了生气。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就是在说她吗?

    蒋负谦猜测她的举动,忖度她的神情,估摸着是掉钱了。既然遇上了便是缘分,这点小事他还帮得起,助她离开不是问题。

    “晚了,这时出镇,比那对母子危险的人多的是,也很难说他们母子不会尾随,待我们分头,立刻把你掳走。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到客栈替你要间房,明早再护你出去,甚至能护你到邻村。”他明早要过去看茶山,说不定还能再替她寻个安稳的落脚处。“对了,我姓蒋,蒋负谦。”

    “蒋公子万福。可是我身无分文,住不起客栈。”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工资一夕间化为乌有,她连哭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明日就得面临断炊疑虑,上天给她活路又立刻让她碰上绝路,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杜晴蜜不禁叹息,只能当作是离开油行的代价了。

    “不用烦恼钱的事,只要信得过我就行。你考虑得如何了?”好人不易当,若她不点头,反而是他成了强抢民女的要犯。

    “这……”杜晴蜜犹豫着,不是信不过他。他看上去年岁不大,身形高瘦,气度却十分沈稳老练,眼神锐利但不带审视鄙夷,总觉得他很客观理智地去分析眼前每件事,不疾不徐,不慌不忙,给足了她安定的力量,轻而易举地赢走她的信任。她犹豫不决的原因是不想占他便宜,但现实逼得她不得不妥协。“蒋公子哪里人?等我以后有能力,再把住宿钱寄还给你,还有赔偿你这件被我弄脏的衣服。”

    血迹已干成暗红,洗过也会留渍,坏了这件好好的竹青长袍,实在可惜。

    蒋负谦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脱口问:“你认识蒋舒月吗?”

    “蒋舒月?!”杜晴蜜表情一抽,像不懂这问题是从哪里衍生出来的。“是……蒋公子的亲戚吗?你在寻人?”

    “没事,忽有所感罢了。走吧,我再找一套衣服让你换。”他垂目偷视亦步亦趋的杜晴蜜,她的出处及行径,很难让他不联想到每月寄四百文给姊姊的人。

    然而这只是他的猜测,没道理姊姊找了年余,他却隔月就碰上了吧?

    “那就麻烦公子了。”她衣服破损严重,是该换一套。“公子是哪里人?你别担心,我不会上门叨扰,今天已经够麻烦你了,还让你破费就更不应该了。”

    “我居无定所,四处寻茶走商,下个月到哪儿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相逢自是有缘,这些都在我能力范围内,实在不足挂齿,倒不如想想该如何摆脱那对母子才是。隔壁村还是太近了,万一有人打油时碎嘴几句,不就曝了行踪了吗?”

    “公子说得有道理,那我到隔壁村之后该怎么走比较恰当?”她真的很怕被抓回油行,差点失身的恐惧到现在还没消褪,一想起来还会打寒颤。

    杜晴蜜搓着手臂,胃部翻绞,令人难受的酸意不住上涌。

    就算逃了,这份恐惧也会跟着,就像他说的,隔壁村还是太近了。“那对母子太过分了,不能就此姑息,我看还是报官吧。”

    “别,千万别报官!”或许她遇上的公子财力雄厚,但终究是过客而己,待他一走,翻案了该怎么办?再说,油行母子在此事之前待她不错,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无法想象与他们对簿公堂的样子。“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对我还是有恩情在,而且我……不想再见到他们了。到此为止就好,还请公子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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