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风动无尘【四】
“姐姐。”这时，芊语也从另一个地方走出来，“这真的是风哥哥。”
宸瑶扭头看了一眼芊语，从对方眼里得到了肯定。她依旧呆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原先脑海里构想过的一切都化为乌有，只留下大片大片的空白。
良久，她才问芊语：“之前掳走你的那个人呢？去哪里了？有没有受伤？”
“姐姐放心，我没事。”芊语安抚性的握住她冰凉的手，“那人带我来到这里时，被风哥哥拦住，已经打发走了……”
“打发走了？”宸瑶抬头不解的看着傲风，“为何要打发走？不需要调查那人么？”
傲风眼底掠过不易察觉的紧张，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左不过是这终南山附近的人……你放心，有了今日的警告，整个武林都不会再动芊芊！”
也许是其他门派的什么人吧？说的也是，留下这条活口，给那些来路不明的帮派一点警告，对她们此行的确有好处！
宸瑶此刻已经平复了心情，带着微笑向傲风行大礼：“许久未见，阿瑶拜见师父！”
傲风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五味杂陈，不由说到：“既然你已经嫁入东宫，是这王朝的太子妃了，就不必再对我行礼。更何况……当日相府一别后，你我就不再是师徒关系了。今后，阿瑶不用再以师父二字称呼我。”
一听此话，宸瑶顿感无措：这是怎么了？是我说错了什么或者做错了什么吗？师父这样说，是要与我决裂，划清界限的意思吗？如果是这样……方才也不会出手相救了啊……
傲风看清了她的想法，扶她起身，带着一丝无奈：“你又在乱想些什么？让你不要再叫我师父，可没有说此生不复相见！”
“师……额，那我以后叫你什么？”一时半会，宸瑶还是改不了口。
“叫我的名字，傲风。”
宸瑶有些惊讶，抬头看着他，依然叫不出口。傲风见状，绕过她来到芊语身旁，伸出手臂突然搂住她：“为了区区一个名号也要考虑许久，阿瑶真是变了许多……随我过来，不要待在这阴森之地了！”
说完，便轻松踩着枝上残败一叶向前跃进。他还是这样，看样子功力有增无减，不愧是这夜门的门主！宸瑶不能再多做停留，她知道，如果不跟好他，很快他就会在眼前消失。
几个人跃过这高低不一的枯树，离开这个地方。只有震颤的枝头，和从暗处走出来的两个人见证了这一切。
“门主布下这个局，就是为了找到段家姐妹？”一个人问。
“呵呵……”另一人摩挲着手掌心，“你错了，找的只是姐姐而已。妹妹嘛……只是一个诱饵。”
傲风带着她们回到了一处山谷：“芊芊，阿瑶，今晚你们暂时就住在这儿吧。”
宸瑶在夜色中看不清楚身旁的景象，只闻得泉水叮咚，不由叹道：“已经是冬日，为何这里还有活水？”
“这里是师兄闭关之处，前些日子他已经出关，所以这里暂时空了下来。”傲风领着她们走进内穴，“刚好，你们可以住在这里。”
宸瑶知道傲风的好意，可是自己是有任务在身的，还背负着逸言的赌约，不能在此地过多的耗费时间。还有……不知道玖歌和紫苑那里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她出声问傲风：“师父！明日你可以带我去即墨烟雨斋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即墨烟雨斋？”傲风蹙眉，“去那里做什么？”
“说来话长……总之，我们这次来，就是要去那里寻找一位高人。按照殿下给的布帛一路走来，尽看到一些莫名的石碑，再往前走就是断崖了！之前我刚想去看看那崖的高度，芊语就被人掳走，实在是可恨！我听说那个高人和师父的门派有些交情，所以能不能……”没办法了，今天这么一闹耽误了时间，有太多的东西她等不起，只能找傲风帮忙。
傲风闻言并不回答，只是吩咐她：“把轩辕逸言给你的布帛拿出来给我看看！”
宸瑶觉得奇怪，还是取出随身携带的布帛交给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傲风在看到布帛上的标注时，明白了一切。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晚，芊语会在那里出现，宸瑶口中描述的即墨烟雨斋附近的石碑又是何物……
轩辕逸言，你这是要间接取她的性命么？！
傲风慢慢握紧双拳，将这布帛轻易撕裂！
“师父！你……”宸瑶看到此景愈发的惊讶。
“不要看这没用的东西了，它是假的！你们今晚去的地方，分明不是即墨烟雨斋！”傲风将那些破布扔在地上，嘱咐她们，“你说的我明白，现在你们先好好休息，我还有事情去做，告辞！”
不待她们反应，傲风返身消失于夜色中。
“姐姐，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殿下给你的布帛怎么会是假的？”芊语有些发懵，不明白逸言为何要这么做。
是想用假的地图拖延时间么？不会！她相信逸言是正人君子，绝对不会这样做！而且……如果真的延误了时机，文倩那里出了什么状况，后果不堪设想！那么，到底为什么要用这个来骗她呢？
宸瑶弯腰把那些破布捡起来，重新拼到了一起，成了完整的布帛。
她凑近那个标注即墨烟雨斋的西北方向，喃喃自语：“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告诉我……”
突然，一个场景跃入她的脑海，，
泓虚阁，段琴清深夜造访，他不动声色的倒退几步斜靠在厅中的榻上，将自己拽到他身边躺下。他左手支着头，右手就势搭在她的腰际……离自己很近，自己的脸几乎深埋在他的胸口，一股淡淡的荼靡花香味渐渐笼罩……
荼靡香……
宸瑶闭上眼轻嗅，什么也没有。
“原来……是你啊！”又一人的音容笑貌留在她的脑海，她轻扬嘴角，眼中寒意堆积。
与此同时，傲风竭力回到崖边，耳边回荡着影带来的消息：“太子妃，芊语姑娘，还有其他两个东宫女子带着随从来到终南山。”
那两个人……最好不要有事！
他匆忙赶到时，崖边石碑旁有一女子倒在那儿，试了试鼻息，似乎还活着，只是气息较为微弱。他又探了探她的脉搏，眼中有了异色，皱眉转身时又有一股细流向这里蔓延！他的左手仿佛在凝聚着什么，但是看起来却空无一物，转瞬间他一挥手来到崖边俯瞰迅速退去的水流。
身后，那股细流被无形的结界阻挡，无力的拍打着……
玖歌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和璟妍在慕容岚请来的教习先生那儿相识，只是那时她就已经是一个双面的细作。
她一天天长大，明里帮着相府做事，实际却是太子殿下的人。她在铜雀楼陪伴着名伎湄芜，和醉清居的璟妍交换着消息。
她一直处于被动的地位，只能默默选择接受。一辈子这样也好，交换着消息，一辈子不出去。可惜，太子下达的命令毁了这一切。
湄芜教她琵琶，给了她最后的忠告，璟妍站在长街上为她送行，就这样她嫁入了东宫。可惜，那里有个刁蛮的公主一直与她为敌，新婚夜不惜纵火阻止太子进入新房。
最后太子还是选择了自己，却与所谓的爱无关。她知道他只是在进一步的伪装，盛宠之下是无穷的寂寥。她知道太子妃也是与自己一样的处境，可是他们的相处方式，却让她感到了些许不同。
久别重逢，曾经救下她的师兄私下来求她，希望她可以协助他带走两情相悦的陈太傅之女。她突然动了恻隐之心，她得不到的自由，不想让师兄，让那个陈姑娘也得不到。即使，陈姑娘对她偏见很深。
她借着机会离席，用毒药杀了皎月台下的侍卫，成功帮助师兄带走了陈姑娘。她是在两方培养下长大的细作，所以她不仅会东宫传授的武，还会相府传授的毒。
之后的尸首移位都是假象罢了！她的毒足以让尸首陨灭无形，所谓的移位不过是师兄为了泄愤杀了宴厅周围的侍卫而已。
本以为他已经离开，没想到又折回要带自己走，才引起后面的是是非非。
她真心想帮助宸瑶和芊语，无奈在崖边遇到三番五次的暗害。
她看着紫苑被拖到崖边，无力的抠住石块想做最后的挣扎时，她正站在那块石碑上焦急想着对策。
是的，她想到了，只是没有说出来。
她只想赌一次，赌这些拥有灵性，或者更准确的说，受人操控的水流可以“听懂”她的话，“看到”她的举动。从而，让紫苑侥幸逃脱。
所以，她立刻跃下石碑，在紫苑即将落下深渊时抓住了对方！
虽然她也曾学过毒术，不过在精通于此的紫苑面前，依然不足为道。她不明白紫苑手腕的圆蛊究竟为何物，不明白它为何有这么大的威力足以抵挡来势汹汹的水剑，但是……她只想借它赌一次。让自己不至于死的太过凄惨！
于是，她在紫苑的哀求声中拼命扯下了圆蛊，刻意装出轻蔑的模样向紫苑示威，让她绝望：“ 我自然有办法逃命，不过要辛苦你了！这个宝贝我拿走，以备不时之需，救宸姐姐她们就交给我了……你这暗算我师兄，又对我下毒的贱人，就去死好了！ ”
她奋力的借用这圆蛊斩断了几股水流，悄悄点了紫苑的睡穴后，将体力透支的紫苑一掌打向了那块石碑。石碑周围……那是毒镖也过不来的区域，希望暂时可以留下你的性命！紫苑，你要活下去！
看着紫苑已经开始闭上双眼，她将其眼中的不甘与愤恨收入眼底，假意大喊：“这是你欠我的！”
有机会，真的想告诉你，那一刻，真的不恨你！反正身上已经中了你的蛊毒，左右活不长久，又无人惦记……与其让你死，还不如让我亡！留下你，还可以继续忠诚的为殿下效力！留下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那些水流开始攀上了她的脚部，还是有一些涌向了昏睡的紫苑。她借助圆蛊奋力挣脱，声嘶力竭的冲到紫苑身边：“你不会活下去的！我会杀了你！让你掉下山崖实在便宜你了！”
她看似用力的袭击，实际上封住了紫苑的脉络，让紫苑气息转为微弱。距离那么远，背后操控的人肯定感受不到吧？只当紫苑已经死了好了！
果然，几股细流突然调转方向，环住了她的腰部，更多的环住了她的双腿！又有几股向她的双手和脖子袭来！
她绝望的用圆蛊护住脖子，被那些细流拖走，一点点的向崖边靠近，一点点的远离紫苑……
你要好好的活着！这是我……最后为你做的事情了……她彻底落入深渊前，心里对不远处的紫苑说到。
视线离开紫苑的瞬间，她看到有一股细流依旧不依不饶的向紫苑涌去，虽然感到不安但却无能为力。
眼前都是峭壁，她感到自己飞快下落，很快就要摔得粉身碎骨！所幸有这圆蛊陪着她，让她不至于中途就被勒死。她睁大眼睛最后一次看着夜幕笼罩下的世间：“永别了。”
身上所有的束缚却在一瞬间消失，她以为到达崖底就会有这样“优厚”的待遇，对此不以为然。静静的，等待死亡来临，那就好……
可惜她明明感到自己快要接触到冰凉的江水，却在那一刻被一股气流托住，没有想象中碎裂的痛苦，只有无尽的漩涡让她感到一阵阵眩晕……
“还没有醒吗？”傲风站在窗前问身后的人。
“没有。”听不出情感。
“师兄……或许我不该来干扰你这儿的事情，坏了这茗尘谷的规矩。”傲风带着些许恳求，“但是这是随阿瑶到这里的人，希望师兄可以网开一面。”
“门主多虑了，傲尘不敢。”身后人淡淡的声音传来，“疗好她的伤，自然会完璧归赵。”
“……多谢师兄理解。”傲风知晓傲尘心里对宸瑶有些意见，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很大的让步。
傲风道谢之后离开，留下傲尘在屋里，伴随灯火坐在榻前沉默。
他瞥了一眼榻上的女子，灭了灯火，向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