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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无缘

    女人静静地倚靠在躺椅上,双眸微微闭着,沐浴着温煦的光,金色的光点洒在那张秀丽的容颜上,雪白透明的肌肤都仿佛不再那么死气沉沉,反是多了些许的生机。

    那一瞬间,唯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受,在心间徘徊。

    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凝望着那道纤细的身影,良久,眼睛都有些酸涩了,才舍得眨动一下。

    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这样没有心事,没有纠结,只是静静地享受阳光的身影了。

    那一日,看到她躺在地上,躺在血泊中,浑身冰冷,气息微弱时候的彷徨与绝望,此时此刻,都好像随着这样一副画面而离开他的脑海。

    手掌在车轮上一转,便要回转身子,既然已经看过了她,他便满足了。

    “流年。”

    身后,传来女人低低的声音,男人的掌心一顿,然后,使力,便要接着转动车轮离开这里,他没有隐瞒她是自己救下的她,可是,终究已经与她无缘,不论是为了那份不敢相见的怯懦,还是那份今生无缘的情意,他都不适合再与她相见。

    “我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了,现在能够见到你,我很开心。”

    南邰瑜的话,平静淡然,却沉淀着自己心中最深沉的情感,若说今生今世,她最爱的人是耶律铮云的话,那么,负了最多的,欠了最多的,唯有宫流年,尤其是,那个从来高挑挺拔的身姿,现在,孤零零地坐在轮椅之上,平白比起任何常人矮了一截,她的心中,便满是酸涩与愧疚。

    “你真的开心吗?”

    宫流年沉默了一瞬,选择了停驻,他抬头,望着那在阳光下,有些模糊的容颜,唇扯了扯:“你真的那么想要见我一面的话,为什么,要作践自己的命!”

    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你手腕上长长的狰狞的血口子的时候,心底是个什么滋味。

    “你选择了逃避,你根本,便连最后一面,都不曾为我想过!”

    男人的手转动轮椅,渐渐地到了南邰瑜的跟前,他笑着,笑的颜色万千,笑的百花黯然,却也笑的,孤寂苍凉:“我知道,你选择的人是耶律铮云,你这个人,惯常是决定了什么,便不顾一切,坚决执行到底的,你选择了耶律铮云,那么,我便会尊重你的意思,远远地退开,我不会去打扰你们的幸福,我只要知道,你还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便会满足了。”

    “我一点都不贪心......”

    他已经退让了太多,只要是南邰瑜的选择,到最后,他终究会尊重的,可是,她偏偏,要放弃自己的生命,要让他的人生中,连一点点的念想都消散一空,都不复存在,宫流年,又怎么可能甘心!

    “我只要你活着!”

    南邰瑜望着男人面上的笑,望着他眼中的孤独与伤痛,突然间,便再也无法伪装下去,伪装的对这个世间毫不留恋,她怎么可能,愿意在自己重新找到幸福之后,再去寻思,她怎么可能,在知道宫流年的腿被废了之后,可以毫不留恋的寻思,她的身上,欠了太多太多的债:“其实,从鬼门关被救回来之后,我脑子里,突然间,便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她侧首,没有再望宫流年一眼,眼睛怔愣愣地望着院子里的几株花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在梨花树下,那个时候,我被母妃责打,被宫人侮辱,说是金枝玉叶,实则,也只是冷宫里一个人人可以踩踏上一脚的不值钱的东西。”

    “你不是什么不值钱的东西,你本该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宫流年打断南邰瑜自嘲的话,怒色道:“那些人那么对你,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心完全歪曲了,他们都该死!”

    “所以你就杀了母妃,是吗?”

    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却无异于当头重棒,一击敲下,宫流年的面色苍白如雪,比起南邰瑜的面色,也是不遑多让了。

    “你知道了。”

    “你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南邰瑜笑了笑,仿佛是在诉说着一件最为平常的事情一般。

    “确实是我做的。”

    宫流年最终,只回给了南邰瑜这样几个字,这样几个认罪的字眼,苍白无力,连解释与道歉都不是。

    “呵呵。”

    南邰瑜诡异地笑了出来,她笑的眸子都微微眯起,两弯明眸,弯成两道美好的弧度:“你还是这样。”

    她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杀她,是因为要保护我呢?”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是南诏王室的血脉呢?”

    宫流年猛地睁大了眼,一时间,不知所措。

    “你怎么会,知道。”

    是的,他一直都知道,他是宫星拓的儿子,也许别人不会知道那个女人的身份,最多,只能够查到她是邰氏的余孽,她想要复国,而他,因为自己那位父亲的原因,意外知道了那个女人隐藏的更深的一个身份,知道了,那个女人想要在南邰瑜登基之后做些什么,即使南邰瑜和那个女人之间的关系不好,即使,她从来不愿意去听从那个女人,母女天性,宫流年也不愿意她知道更残忍的真相。

    “谢谢你,从那个时候便开始保护我。”

    南邰瑜道,她伸出手,五指纤纤弱弱,指骨凸出,指间的肉,仿佛都被什么吸收去了一般,短短的几日时间,便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皮,贴在骨头上,看起来,有些渗人。

    而近在咫尺,他终于发现。她身上那让他深深铭记的气息,正在一点点的变淡,一点点的消散,比起生命力的消散,只是气息的消散,根本便不值得重视,偏偏,宫流年知道的太多,他想要继续欺骗自己都不行。

    这样的变化,根本便不正常,明明那日宫流年刚刚将南邰瑜带回来的时候,她虽然苍白虚弱,虽然内力反噬,可是,却还是有着生机,还是有着血气,只要他愿意付出代价,她总会被救下来,而现在,这诡异的像是从内部消失的血肉,这看似和常人无异,实则气息一点点消散,在在的只是表明了一件事情,

    宫流年的目光,被一种沉重,不敢置信所覆盖,他的眼中乍然出现一层层的涟漪,最终,那漂亮的黑色,被一丝血色所占据:“是谁发动了你体内的血缘线!”

    “你果然知情。”

    南邰瑜笑了,笑的有些天真,笑的有些怅然,笑的有些寂寥。

    若是说一开始还不确定的话,宫流年脱口而出的这一句话,便在在地向她承认了自己的猜测。

    自一开始,宫流年便知道了她的身世,便知道了她身上的隐患。

    而他选择做的,是杀了她的母妃,杀了那个想要将她控制成傀儡的女人,他选择了保护她,却从来不愿意告诉她真相。

    “我只是,不想要你更加痛苦,她,她当时找到了我,给我父亲的信物,让我配合她行事,不要干扰她。”

    宫流年冷笑着,眼中,那层猩红色,却越来越浓:“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我说出那样的话,她怎么可以,对你那么残忍!”

    是的,残忍,那个女人,让他不要多管闲事,那个女人给他父亲的信物,告诉他,他已经不需要再做些什么了,接下来,只要袖手旁观,等着南邰瑜体内血缘线的激活,等着大魏的新帝,成为南诏的或者说,那个女人和宫星拓共同的傀儡。

    “即使,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杀了她?”

    南邰瑜问道,她的眸子雾蒙蒙的,仿佛遮上了一层雾气,看不清晰其中的情感。

    宫流年沉默了一瞬:“即使再来一次!”

    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他像是个等待着宣判的,已经不再抱有希望的犯人一般:“你想要恨我的话,便恨吧。”

    “我杀了你的父亲。”

    南邰瑜微微蜷着指尖,指掌间的冷涩,浸入骨髓,只是这么轻轻动了一下,都疼的厉害:“我们之间,是不是很奇怪。”

    你杀了我的母亲,我杀了你的父亲,这样的两个人,合该不共戴天,偏偏,两个人,谁都不愿意伤害了对方。

    他们的初衷,只是为了保护对方,是保护,而不是伤害,偏偏,命运弄人,或者说,性格决定命运。

    若是他那个时候不是选择一己承担,若是他那个时候,不是选择隐瞒到底,也许,南邰瑜早已经与宫流年结成正果了,他毕竟,占据了她心中太多的位置,哪里会有后来选择耶律铮云的可能,只是,世上没有如果。

    垂眸的男人惨然地笑了笑,他终究是与她没有缘分,可是,他绝不后悔,想要她爱他,却更想要她,活的轻松愉悦,没有负担,想要她,能够离开那冷涩酷烈的冷宫,想要她,摆脱那个女人的控制,想要她,能够在自由的天空下,纵情欢笑。

    “瑜儿,告诉我,是谁发动了你体内的血缘线!”

    宫流年抬眸,眼中是满满的杀机,他知道血缘线这样南诏之中父母血缘之亲间的毒辣控制法门,是因为宫星拓那里偶然得知的,他知道南邰瑜的母亲是南诏王室的血脉,却不知道,除了她,究竟还有谁,能够控制南邰瑜体内的血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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