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之果
司月玄说完便搬着怀里的竹简往书房走,项伯忙跟了进去。
那婢子抱着竹简走到最靠边的书架,小心地把竹简放了上去。
“为什么不晒了?太阳正好勒!”他终究还是问了。
看他一眼,司月玄恭顺地答曰:“这些竹简仿佛很久没有翻晒过,且过午的日头较烈,容易把竹简晒变形或断裂。所以,要搬进来。”
“哦……”项伯很惊讶,惊讶于她的细心,聪慧。
“这……我帮你罢!”他跟着她,一起出去,抱起一大堆——至少有三十卷——大步地往书房里走。
司月玄看着他高大的身影,轻轻一笑说:“多谢项公子。”
因为项伯的帮忙,他们很快就搬完那些书,连同那个很重的案子。
司月玄再三致谢。
这位项伯,似乎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高至少一米九,一双手就跟《水浒传》里的‘蒲扇般的大手’还要大,且身手极快,抱着她至少得来回抱三次的竹简,一直飞奔——若生在现代,应该是体育界的国家栋梁吧?。他正好还有个哥哥,就是那位项梁。他的侄儿更是名震史册:西楚霸王项羽!
据说,少年时代的项羽就力大无敌,能扛鼎——到底是多大的鼎?
“我也闲着没事,若是再有这些力气活,你就唤我来做罢,我就在书房后的屋子,或者在屋子后的空地舞剑。”项伯说道。
他这算是‘多管闲事’了。张良一再告诫他,要戒掉这个毛病,可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诺。”司月玄答道:“若再有晴日,需翻晒竹简,定会去劳烦项公子。”
项伯看了眼她小小的头顶,转身告辞离去。
劳烦?他筋骨还没活动开呐!再去练会儿剑罢!
这头忙毕,司月玄便进书房,大致看了下书架的布局,细想了下,便拿了格子窗左下面皮袋里挂着的散开的竹简数十片,在案子前坐了下来。从腰里取出一把青铜的小刀,在竹简的两头分别刻上细细的凹槽。
研磨,提笔,往竹简上写字。
诗,楚辞,春秋,左转,国策……
写罢,等墨迹干掉。起身,拿了那些竹简,一个一个地沿着刚才刻的凹槽绑在书架上。然后,打开那些竹简,按照书名,章节,一一归类放妥。
张良一觉睡到正午_只是时间,并未睡踏实.但也比路上好很多…………睁眼看到外面当空的烈日,忙起身来。
烟儿已经在屋外等候多时,听见内室的声音,忙形至门边,声音温顺地说:“公子,午膳已备下,要端过来吗?”
“不必,我等下便过去。”张良穿好鞋袜,打开门来,看见烟儿就在门边站着,手里拿着那把白底红梅的缎伞。
他大步走了出去,烟儿忙跟上,在张良身后撑着伞。
行至两三步,张良开口说:“烟儿,我非贵妇或千金,不必为我撑伞。”
烟儿听之,脸立刻就涨红,然而还是默默地把伞放下,尴尬地拿着,紧步地跟在张良身后走着。
张良用过午膳,管家跟他说了些府里在他走发生的事情,包括开销和人事调动等等。
最重要的意思是府里的婢女有多的,洗衣服也可以让奴才去洗,书房他刘管家可以代劳整理。
若不是母亲大人坚持,张良确是不希望府里有婢女。
从他加冠那年起,上门来说媒的人就没断过;出个门也有女子看杂耍一样地看他。
回家吃个饭也是一群婢女盯着他看,伺候他穿衣的婢女的胭脂厚得能把他睡房的地面涂白。
于是他就跟母亲大人‘建议’了下,府里便就剩下烟儿——烟儿是自小就生在长在府里的,刘管家的夫人过世早,也无依靠,所以母亲便让养在府里。
云儿是孤儿,被母亲带回来的,说是可怜;那位司月玄,也是母亲带回来的,说是被拐卖到这里的,根本不记得回去的路。
他虽然知道,这多半是为了能进府里的借口,但母亲大人素来心软,加之父亲大人过世,母亲悲伤过度,有几个婢女伺候着说说话,也是可以的。
“不必再添婢女就是了,她们两个且留着吧。”他对刘管家说。
然后起身,去了书房。
他得去看看,那个女人把他的书房弄成什么样子了。
他大步走到书房外,看见项伯在墙角对他笑,表情是意味深长。他未理会他,径直进了书房。
一进去,他便看见他的书房,不止是一层不染。
所有的书被整齐地堆放在书架上,书架上绑着竹简,用娟秀的字写着书名,书名后的竹简按照章节一章一章地堆放着。走进还能闻到阳光晒过散发出来的竹墨香。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那些竹简,仿佛还有温度,从他指尖流过,穿进掌心。
抬眼望去,正堂的案子上还摆放着一卷,案子前的砚台里墨迹未干。
他走过去,一看那卷是《韩非子》。
案子上还放着一把青铜的小刀,几块竹简,案子右边一小钵清水,钵子上一根筷子,筷子一头绑着布。一个大的钵子,也装着清水,不知是何用处。
其中一块竹简上写着《韩非子》卷二,存韩,第十行,攘,字迹一样的娟秀。
他记得,那个‘攘’是糊掉了。再看那摊开的竹卷,‘攘’字已经被擦掉了。
她依他吩咐的,在修补他的书。
东西都在,只是不见人影。
应该是吃饭去了。
他转身去书架,照着她标记好的地方,拿了《诗》,风,秦风,坐在离案子两步的地方,看了起来。
司月玄回到书房,便看见张良正认真地看着书。
她并未行礼,因为她觉得正看书的人不宜被打断。于是她轻轻地走到案子旁边,发现公子没坐在这里,而是选了案子两步远的地方看书。明显是把地方让给她。
她并未出声致谢,从腰间取下布袋,里面放着几颗小小的猕猴桃。是野生的,长在院子里最后面的围墙边,藤跟旁边一棵香樟树枝混长在一起。她发现竟没人理会,前些日子便去摘了,用竹篮装了,放在睡房的角落。
今儿拿了几颗已经变软,能吃的放袋子里。
方才给了云儿一颗,云儿吃了是哇哇大叫“好吃,好吃C月玄,再给我些罢!”
她便推说:“就这些了!其它的还没熟,又酸又涩的。”
猕猴桃虽极好,但是性寒,不宜多食。且云儿月事快来,所以她也是偷偷藏着,希望别人吃掉,坏了可惜。
她把那个袋子放在张良右边,便自行做起未完成的工作。
张良瞄了一眼她放在他右边毛茸茸的东西,继续看他手里无聊至极的书,正是昨天她在这里背诵的秦风,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还未进门他就知道是她。
脚步极轻,不急不缓。
进门来并未行礼,许是怕打扰到正‘认真’看书的他吧,她素来是谨慎守礼的。
不过,她放在他旁边的这个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因见她认真记好糊掉的字在竹简上,擦拭糊掉的字迹,他也不便贸然问她。
午饭尽是荤菜,他挑了些素菜随便吃了下,现在也有些渴了。但是他现在也并不想使唤她去替他端水来。
于是他忍着,继续看书。
然而她却突然开口了:“公子,若你口渴,可以吃这果子。”她在他左边,转头恭顺地对他说。
“这是什么?”他再瞄了一眼那毛茸茸的东西,觉得一点都不好吃的样子。
“猕猴桃。”她微微一笑,说:“这是长在府里后面院墙边的,跟香樟树混一起的。奴婢的家乡会把它们摘下来,放置一段时间食用,其味酸,甘甜,性寒。可调中理气,生津润肺,解热除烦。”
“哦。”他应着,看她一眼,并不动手。
她总拿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他吃,虽然他的肠胃也没出什么事,回忆起来感觉还不赖的样子。
司月玄见他脸上的表情,微微一笑,并未再说,回头继续忙手里的事情。
阳光流转,书房通风虽然极好,但仍觉得燥热。
张良也愈觉得口渴。再看了眼右边的那袋毛茸茸的果子,心下一横,便伸手拿了一颗来,触手毛毛的,软软的,心里一阵发毛,很想丢出去。
司月玄转头,看了眼他,默不作声地自行拿起一颗,剥了开来,里面墨绿的果肉便露了出来。
剥好后递至张良面前,张良放下手里的那棵,接过她递来的,看着那果肉,色泽分明,水分饱满快滴下来的样子,似乎不错罢?
他咬了一小口,吃进嘴里,立刻一口把整个果肉都吃掉。然后放下左手的竹简,自己拿起那毛茸茸的果子,剥了开来,也是一口咬掉。
酸酸甜甜,肉质入口就化,好吃得紧。
他三两下就把那一小袋吃光光了,还意犹未尽。
“公子,去外面洗一下手罢!”司月玄起身说道,手里端着那钵用处不明的清水。
原来是用来洗手的。
他依言起身,跟着她出去。
之前若是看书手里出汗了,都在案子旁边就洗手的。
在屋檐下站定,他伸出双手,她倒水。
因为他高她很多,所以得弯着腰,让她顺利地把水淋在他手上。又因为怕水溅在她的裙摆上,所以他的手伸得略长,腰也更弯。
这样一来他便能清楚看到她的耳朵上的痣。
洗过手,她把还剩些水的钵子放在地上,自己进去书房,应该是拿那个装过猕猴桃的布袋子吧?。
果见她拿了出来,站在书房正面的墙角拍那个布袋,然后再把布袋翻转过来,继续拍打。
最后,把那个袋子挂在用来晒书的架子上。
她回头发现张良正看着她,面上一热,忙低头走了过来。
张良端起她刚才放下的那个钵子,对她说:“洗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