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不喊疼的孩子就真的不疼么
苏越一路赶过来，下了车慌忙往屋子里去。
大厅里一眼看到苏耀和对面一对夫妻模样的两人，女的躺坐在靠椅上，看起来很虚弱，男人坐在她身旁一直担忧的看着她。看到他们两个人的脸，苏越惊讶之余，更多的是痛恨，厌恶。
啊，真是恩爱的夫妻啊，苏越毫不掩饰从鼻子发出嗤笑一声，如今现在不用操心就直接过来认孩子？
他直接走过来站在苏耀面前，一把把她抓过来，护在身后，满脸冷漠的看着那个女人。
真像，苏越和何生眉真的很像，明风清不禁感叹，可是看他也应该认识何生眉，而且还有敌意。
“你就是苏越啊？”他微笑的和他打招呼。
何生眉被他看的心里拔凉拔凉的，果然他是讨厌自己的啊，微微发出声音“你认识我。”
怎么不认识，爸爸的书房里最里面的一本书，被翻烂的书页，打开里面就有夹着她的照片啊。
记得后来有一次被爸爸看到了，苏越问他“这个人就是妈妈？”
他一脸暴怒，“你记着，你没有妈妈。”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他不喜欢那个照片的女人，他多年只知道自己快要被家里的压力打垮的时候她没有过来帮一把，从来没有听到过她来找过自己和妹妹。
即使她和爸爸有着过不去的坎，恨不完的仇，那么他和苏耀到底有什么错。
他年少时期的辛苦，他从来没有抱怨一声，没有觉得老天对他不公，自己这么优秀也得益于那个时候的苦难。
可是不喊疼的孩子就真的不疼么？
而现在这个女人在这里见苏耀又是什么意思？
他就像一只愤怒不堪的猛兽，紧紧护着身后的亲人，全身上下都暴露着你们别碰我，我会把你撕成碎片的意思。
苏耀小心翼翼的拉了一下他的衣角，轻声问他“她就是妈妈？”
他怪异的笑了笑，发出很刺耳的笑声，深深刺痛何生眉的耳朵，明风清在她身边默默的摇头，看来这个坎很难过了。
“妈妈？在需要妈妈的年纪里我们没有妈妈，现在都这么大了，你还要妈妈干什么？”他的声音难为的有些暴怒，一点都不像他平时的样子。
虽然是对苏耀说的，可他却一直抬眉直直看着那个虚弱的痛苦不堪女人。
苏耀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这个样子，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大家都非常默契的不去谈论这个话题，她自己不知道是少根筋还是什么鬼，并没有多责怪过妈妈。
也不知道哥哥为什么会有这些情绪，好像很多事她都蒙在鼓里。
看到何生眉的表情这么痛苦，以及哥哥一直也没有否认何生眉不是妈妈的重点，只是说不需要而已。她可以肯定何生眉是他们的妈妈，却也顾及哥哥，不再开口。
从刚开始知道的时候滋生出各种复杂的情绪，都在等苏越过来的时间段里，全都平静下去了。
苏越说的没错，最需要妈妈的时候是爸爸病倒的那一天，苏耀曾经想过可以去找妈妈帮忙，哥哥摇摇头，找不到的，她若真心惦记着我们，又何必让我们自己去找她呢。
而现在，两个人都这么大了，最苦最艰难的日子过去了，也用了20多年的时间去接受了没有妈妈的这个事实，的确不需要了啊。
她诺诺看着那个女人，即使脑海的思维这么平静理智，可是心底某个部位却还是有些渴望着自己能有个妈妈啊。
房间空荡荡的没有声音，风从各处钻进来吹动着他们每个人的发丝。已经到了夜晚，昏黄透着暖色系的灯光，每个人的脸都显得特别严肃。
何生眉终于忍不住了，晶莹剔透的泪珠挂在她的眼垂下，看起来令人心生疼惜，伸出苍白无力的手想要拉住眼前这个亏欠这么多年的孩子。
却也不能理解他怎么会有如此恨意。
伸出一半的手，又垂下来，低头擦干眼泪。沉默很久，苏越忍耐到了极限，拉着苏耀的手就要带她走。
明风清不想误会越来越深，这个时候不说清楚以后更难解释，急忙上前拦住他们。
看了一眼何生眉，已经不能再脆弱她让他不禁眉头紧锁，急起来好像有种凶巴巴的样子。“有话一定要说不出来，过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很乱，好不容易大家有机会坐在一起，把事说开了不好吗？”
苏越看他好像不耐烦起来，毕竟在人家的家里，怎么算都不会占上风，他眯起狭长的凤丹眼，长长的睫毛挡住眼眸，看不起他眸子里闪烁着什么光芒，目光扫过何生眉最后落在说话人的脸上。
看着苏越明显不同意他的意见，看了何生眉一眼，犹豫一会，声音没有之前的洪亮有底气，“何况这些年来生眉过得多痛苦啊。”
听完他说的话，苏耀看向那个女人，看她这么落寞居然想去抱住她，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苏越手背青筋凸起，紧握成拳，捏出骨骼咯咯作响。
“过得多痛苦啊？”他跟着说，目光凛冽如同一把利剑，明风清也要忍不住往后退一步。
“谁的人生又会多舒坦呢，明先生？”
明风清的眉头动了动“你也认识我？”
“怎么不认识，堂堂的明医生。”
“明医生？”苏耀惊呼出来，情不自禁向前一步，走到苏越并肩的位置“就是爸爸生病的时候你去求过的医生？”
苏越目光柔软的看着身边的人，“是啊，可是人家办公室的门都不曾让我进去一步呢。”
明风清的脑子飞快的运转，看着苏越凛冽的眼神，终于重合在多年前一个孝的脸上，那个孝当时看起来疲惫不堪，好像千里跋山涉水不远千里而来。
特别是他过人的面貌让人记忆深刻，年少的他孤身一人靠着墙上，特别吸引眼球，看到他过来的时候，两眼放光直奔过来“明医生，你救救我爸爸吧。”
他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护士长一把挡住瘦弱的他，冷冷的说“我们明教授一天有多少病人等着他救，你要让他救你爸爸。”指着前面接着说“喏，前面挂号排队去。”
他有些窘迫，却还是十分有礼貌的对明风清说“我爸爸等不了，我是S市的人，听说你的医术了得，我爸爸卧床很久了，我也筹足了钱，麻烦您今天跟我回我家里去看看好吗？”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央求着。
他看这个少年虽然没有贵气，举手投足之间也能看出来他十分有教养，本来打算出声说下班一起过去，可是身边的护士长突然讥笑一声，“筹足了钱？你筹了多少钱？还要明教授陪你一起过去？你做梦呢吧。”
然后不顾他眼里的绝望，转头对明风清说“快走吧，不知道门卫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前面的手术室还有个手术呢，等你很久了，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明风清本来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被护士长推搡着走开，当时那个男孩目光就变得凛冽起来，直直盯着他，看的他发慌不得不落荒而逃。
现在重叠起来，真真切切就是那个孩子啊。此刻的他还能辩解什么。
苏耀突然觉得自己好白痴，她刚刚居然还想着哥哥是不是表现的太激烈了，现在想来完全是自己的白痴啊。
她怎么能忘记哥哥当时回来的眼神呢，好像所有的光亮都再也照不到他的眼里，他机械的坐到父亲身边摸摸他的额头，然后帮他凑紧被子，看着他已经睡着。
有气无力的告诉苏耀，“不要告诉爸爸我去过H市。”
苏耀知道他失败了。
没有想到，命运就是这么残忍，让这些命苦的人纠缠在一起，相爱相杀。
何生眉站起来，站到明风清的身边，不解的问他“怎么回事？”
他有些愧疚的摇摇头，却满脸真诚的对苏越说“对不起，虽然我当时是有很重要的手术要做，可是要是我当时开口让你等一下，也许你爸爸就不至于这个下场。”
苏越并不领情，移开目光看着门口，迫切的想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苏耀瞬间感受到了苏越内心的痛苦，她坚定的向前一步，倒是把苏越护在身后，“你知不知道我哥哥当时为了请到你，几乎一个星期没睡去工地做小工，最后老板还没有给他全部的工资，他为了请到你，从来没离开S市的他独身一人带着满身的希冀去见你。”
泪水不争气的冒出来，她也顾不了这么多，只觉得这些话不说出来自己就会憋死啊。
“可是你呢！你并不是像别人嘴里说的平易近人，你有着医生的称号你有着医者的心吗？”她咄咄逼人慢慢向前移动步子，明风清不得不往后退了几步。
何生眉震惊的看着这个女孩，开始看起来多么文静怕生，怎么会有这种时候，全身长刺狠狠划伤着别人。
“你还在我哥哥面前说别人过得不好，那么我哥哥该和哪个人说呢，那么年少的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吃这么多苦，为什么要承受这一切人世间的冷漠，到底是为了什么坚持到现在啊。”
这些话在她心底压制了这么多年，说出来的时候没有想象中的放松，只觉越说越痛苦，胸口都被堵死死的，最后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只是拼命的喊着“哥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