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共用

    待到宾客散尽，董卓也将唐姬带走，奉先才站起来。他转身看园中狼藉的场面，侍卫们面无表情的麻木地清理残骸，有些囚犯奄奄一息，侍卫见其未死，便一刀刺下去。

    手起刀落，便结果一条人命。而后将他们丢进大竹篓里，他们睁着可怖的眼睛，望着远方的天际。

    奉先烦闷非常，没再多看，单手拎着憬集回了他的房间，毫不在意地将憬集放在桌案上，如同他之前对憬集那样冷漠。他坐在榻上，靠着墙壁，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一列小厮鱼贯而入，提着冒着白雾的热水和凉水，撩开珠帘将水倒入澡桶中，奉先兀自坐着也不理睬，待水温调好，侍女将烛台上的烛火点亮，罩上灯罩，奉先才睁开眼睛，似有瞬间迷茫，随即摆摆手将侍女打发了出去。

    奉先将腰间的匕首抽出来，用桌案上的一块绢布细细擦拭，在他的身后立着一柄戟，戟干一端是锃亮的金属枪尖，一侧有月牙形利刃与枪尖相连，戟柄像是青铜所铸。四周陈列简单，房间在右侧，圆形门洞两边绑着深蓝色布缦，门洞两边则连接方格镂空木板来与外间隔断。

    匕首在烛光下反射出光芒。奉先看看自己身前的秽物，睨了趴在桌上的憬集一眼，起身一边解衣服一边往澡桶走去。憬集扭头看自己身侧的毛发上沾了秽物，抿紧嘴听着奉先入水的声音，她太脏了，也是需要洗澡的。

    憬集轻手轻脚地小跑过去，见澡桶边还有两个木桶，其中一个桶里是热水，她两边瞅瞅，厚颜无耻地用爪子扒拉澡桶。奉先探头出来，睫毛上氤氲着白气，波澜不惊地瞅她一眼，然后转过头去。半刻钟没到就起身套上了搭在了屏风上的衣服。

    赤脚走到憬集的面前，长臂一伸将她从地上捞起，就着桶中的水把她身上的秽物清洗干净。水中淡淡的血腥味道随着白气的升腾进入她的鼻子。

    虽然奉先听不懂她说的话，但是憬集觉得他是懂自己的，不然怎么知道她想要洗澡呢。虽然是被奉先用过的洗澡水。

    憬集并没有从方才宴会上的那场杀戮的阴影中走出来，在那日挂着人头的车辕进城时候她就该知道，董卓是残暴的，现在他位居相国，一手遮天，权力越来越大，只会更加暴虐，而不会变得善良。

    她这些日子见董卓对唐姬宠爱有加，温和有礼，相处的节奏也不疾不徐，竟忘了他暴虐的一面。

    奉先用棉布擦拭憬集的身子，略有些不耐烦，不像唐姬那样轻柔，也比不上唐姬耐性好。憬集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同时耳膜嗡嗡响了几声。

    还有奉先，初见那日她差点死在他的手上,还有那晚奉先毫不留情地拉着她的尾巴将她从床下拖出来，今日他竟然救她，还将她带回来给她洗澡，擦身子。她将秽物吐在他身上他也没有责难。他是董卓的义子，更何况跟着董卓进驻洛阳的人，又有几个是良善之辈。

    “你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貂蝉竟托我护你周全。”奉先躺在床上，看着床罩顶端低声言语。憬集卧在他用衣服在床边给她铺成的小窝里，将他这句话听得一字不差。

    貂蝉托奉先护她周全？难道下元节晚宴时候，她娇小的身躯赢得了貂蝉的芳心不成？而且当时董卓与司徒大人虽话不多，但看董卓说话的语气，倒像是对司徒大人有敌意。貂蝉与奉先两人的义父并不交好，董卓是九月才进了洛阳，这两人是怎么认识的？而且奉先也答应了貂蝉的托付，两人岂不是关系匪浅？

    月光洒在窗户上，光芒落进屋子里。外面的声响渐渐消失了，憬集侧头看向那立起的画戟的方向，开始回想今天什么事情能够称得上是凤清所说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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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今日早朝之后，刘辩回到建章宫便将桌案上的奏折扫落在地，一干内侍宫婢惶恐地跪在了地上。刘协寒着脸甩了衣袖便走进了内殿，连午膳也未用。

    赵金将此事密告董卓，董卓听闻大笑不止：“让婉儿给陛下送去午膳。”

    董婉是董卓唯一的女儿，与刘协同岁，董卓将此女寄养在宫中，派了贴身的侍卫保护，住的是皇后所居的长秋宫。

    其中用意昭然若揭。

    董婉站在刘协面前矮了一头，但却比刘协重上一倍，块头也比刘协大了一倍。刘协压制住不悦：“你来做什么？”

    “听说你中午没吃饭。我来看看你饿死了没有？”声音犹如黄鹂，黑曜石一般的眼珠闪着亮晶晶的光。

    刘协嘴角一翘：“朕一顿不吃饿得死。你一年不吃才能饿死。”董婉气结，近来最是讨厌别人说她胖。刘协这样含沙射影实在羞辱人。

    董婉气呼呼地往殿外跑：“我要去告诉我爹，刘协你欺负我！”

    刘协眸色暗沉，余光瞥见赵金在门边细听，伸手拽住董婉的衣袖：“朕要用膳，你留下来一起吃。”

    董婉哼了一声：“不吃！”手上用力甩开刘协，无奈力气太大，刘协被挥得一个踉跄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董婉，你大胆！”

    董婉见刘协摔倒在地，顾不得刚才赌气的事情，赶紧过来蹲下扶刘协起来，皱着脸讨好刘协：“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哪里摔着了？有没有事？”秀丽的眉毛鼻子皱在了一起，满脸的歉意与焦急，刘协没好气地推开她，由着从殿外慌忙进来的内侍扶起。

    董婉见刘协无事，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对宫婢吩咐：“陛下要用膳，快传膳。”刘协喉头有话，余光瞥了眼赵金，终究没有说出来。

    董婉跪坐在刘协对面，撑着胖乎乎的脸看刘协用膳，搁在她自己面前的碗始终都空着，满桌的佳肴一筷子也没有动。

    刘协见董婉抿唇咽口水的模样，哑然失笑，夹起一颗蜜酿圆子放在她面前的碗里：“吃吧。口水都快流到盘子里了。”

    董婉笑眯了眼睛，狠狠地点头，夹起蜜酿圆子正要放进嘴里，却又放了下来。将筷子搁在碗上，正襟危坐：“不吃，我最近不喜欢吃这个了。”

    “哼，骗人，刚刚明明都放在嘴里了。”

    董婉俏脸一白，强词夺理道：“总之我就是不喜欢吃了。”

    刘协用筷子指了一圈珍馐，问道：“那你现在喜欢吃什么？”

    董婉咽了咽口水，看着刘协茶色的静如深海的眸子认真地说：“我现在喜欢吃青菜。”

    而后站起来扭动着胖乎乎的身体跑出了建章宫。刘协埋头用膳，嘲讽地勾勾嘴角，大口吃下膳食，像是在积攒某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