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重回邺城

    曹操一语惊醒梦中人，夜阑人静后憬集翻来覆去也没法入睡，反倒是躺在床上的曹操，呼吸平稳，一点动静都没有。憬集平躺着看着沉沉的黑暗，忍不住开口问曹操：“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啊？”

    曹操睁开眼睛，往憬集睡着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不应该知道什么？”

    出兵在即，他手上仅有五千兵士，更需要精密筹划，其余人拥兵数十万，却只知饮酒作乐，不思进取。董卓烧毁洛阳城，迁都长安，却仍旧横征暴敛，民心尽失，正是出兵的好时机，他不得不忧虑后日出兵的胜负。

    “郭嘉，是不是在邺城发生什么事了？”曹操白日里对憬集说的话只是推测，他并不知道这叫做郭嘉的男子如今的境况，他在邺城有耳目，却不见得事事都能知道。憬集的声音较之平常，多了三分忧愁，少了七分灵动，曹操听见她翻动的声音，心里想着他当初怎么就把憬集放在自己身边，看起来，也并非如自己想象中那样有危险性。

    “你自己回邺城看看不就行了？”憬集郁郁地翻了个身，语气中有些不耐烦：“不是说过了，我不能回邺城。”

    “你在对谁不耐烦。”曹操声音低低的，憬集心里烦闷，只当作没听到曹操这似乎责难的问话。

    “一旦有更大的事情发生，关于你的流言自然是被掩盖。百姓只会注意眼前的东西，你一旦回到邺城就会发现，他们早就将你忘得一干二净。”

    听到最后一句话，憬集惊异于曹操语气中的淡漠与言辞的通透，心里还在犹疑，若是告知凌钰与凤清，他们想必是不会同意的，因为她想，凌钰应该与肥嘟想得一样，她在这里投入太多的感情，对她而言不是益事。

    “天亮便离开，我让乐进给你准备盘缠。”憬集抿抿嘴角，看来曹操的确是急于甩掉自己，毕竟无亲无故，留着她只是累赘。憬集由着曹操为她下了她没法做的决定，心里便决意回邺城去。

    几日后。

    憬集回到邺城，才明白曹操所说的邺城百姓将她忘得一干二净那句话的意义所在。邺城中大街小巷均在谈论曹操出兵攻打董卓之事。憬集坐在茶肆里听着，才知晓曹操在她离开酸枣的第二日便引兵西进。

    原来，曹操所说的大事，竟是他独领兵士抗击董卓。憬集穿着男装，入城前还在脸上抹了些炭灰，就担心回来会被韩穆发现，或者被认出来后又被丢石子鸡蛋烂菜叶。她背着凤清与凌钰悄悄离开酸枣，独身一人在邺城，总是没有底气。

    覃府门前已不像往日，看上去总觉得不寻常，憬集踟躇不前，憬集抿唇上前叩开门，开门的是管家，管家一见她便开口说道：“今日没吃食了，我们还等着晚上从后门送菜来呢。”憬集笑道：“我是憬集啊。”管家却已经将大门关上，憬集拍拍大门，感觉管家对她说的话没头没脑的，她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正转身要走，却碰见了回府的覃甫和郭嘉，郭嘉还是以往的模样，憬集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石阶，站到她的面前。

    憬集一转过身，郭嘉便将她认出来，脸上黑黝黝的炭灰，一身男子打扮，眼睛却照样的清亮，看见他时候，眼神中瞬间亮起来的神采。不知道为什么，他啊，总是能凭着憬集的那双眼睛还有眼神将她认出来，哪怕是她变了一个模样。

    “姑娘还请快离开，这儿不是你逗留的地方。”郭嘉站在憬集的面前，依旧是温柔的神情，一双眼眸仍旧是淡然的，憬集脸上的笑僵住，疑惑地看着郭嘉：“我是憬集啊。”覃甫将门叩开催促郭嘉进去。郭嘉对着憬集略一颔首便进了大门。憬集僵在原地，谁能告诉她，这是发生了什么。郭嘉丝毫没有动容的神情，从来认识她的管家也似乎不认识她，连听到她名字的覃甫也像是没听到她的名字一样。憬集一咬牙，整个人趴在大门上开始拍门，这一次开门的是一个小厮，小厮一开门见她便嫌恶地皱眉骂道：“哪里来的叫花子，快滚。”憬集被小厮推得一个踉跄摔在地上，膝盖碰到石板疼得她牙根一紧。

    小厮走出来拿着扫帚虚扫着地撵她，憬集无可奈何地被赶到了街上，周围的人看着她都绕道而行，嘴里还指指点点，憬集一只膝盖还疼着，看着小厮哄的关上大门，看看周围，满腔的委屈就溢上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好像不认识她似的，难道她之前在邺城只是一场梦吗？那郭嘉呢，在洛阳他们就认识了，为什么现在不认识她？难道在洛阳也是她的梦吗？

    郭嘉看着拿着扫帚回来的小厮，脸上温柔的神色已然全无，反而是一种淡淡的哀愁，他对着小厮点点头，声音轻如呢喃：“做得好。”不知是对小厮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憬集走到河边，坐在一块石头上，一边用衣袖将脸上的炭灰擦去，一边愤愤然。反正这些人都不认识她，她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还有什么用。

    河堤两边的柳树垂如青丝，迎着河畔的风轻轻摆动，青绿的嫩叶悬在憬集的头顶，不时拂过。河堤两边如同是绿廊，清新的空气缓缓溢入鼻端，憬集揉着膝盖，想起方才的事情就觉得委屈。随即而来的还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慌，她对于这个时代，本就是时空来客，若是郭嘉他们不认识她，那她在这里发生的一切的真实性，都开始模糊。

    憬集咬着嘴唇决定先去百味珍吃一顿，在路上这几天，她担心曹操所说的可能性，担心郭嘉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都没吃什么东西。可是刚到百味珍，憬集心说自己今天真是流年不利，韩穆整整巧巧从百味珍出来，看见憬集顿住了脚步，两人四目相接，韩穆眼睛一亮。憬集自知自己在邺城没有了凤清凌钰等神仙做靠山，身体下意识地退后两步，但一只膝盖刚才磕得厉害，使不上气力，这一退，反而一屁股跌在了地上。韩穆大步走过来，脸上红得如同涂了胭脂，他拽住憬集的手臂：“姑娘，你没事吧？”憬集脑子里嗡地一声，韩穆，竟然叫她姑娘？她一时忘记了挣扎，任由韩穆将她从地上拉起。

    她才发现，韩穆除了说话的时候扭扭捏捏，力气上，的确是个男孩子。憬集看着韩穆，试探着问：“你认识我吗？”

    韩穆见憬集同他说话，脸色更红。他笑着摇摇头，问了句憬集有无大碍，见憬集没回答，便跟着几个同行的男子离开了。

    而憬集久久地立在门前，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难道她什么时候长成另外一幅样子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