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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自信家也会吃醋吗?”吴宇霏哼了声,玩笑般地问着,一拳挥在他手臂上。
马廷亨看着她漂亮的棕色眼瞳,不屑地啧了声。“那两个字怎么写?”
“……家里缺字典吗?”吴宇霏干笑着。
马廷亨没有回答,目光瞄向落地玻璃外,办公室另一头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推开门,一抹身影从办公室步出,正是一身米色套装的宁真。
他绕到电脑旁,点开行事历,看着这位客户是什么来头。
再抬头时,宁真正要下楼梯,男人跟在她身后很贴近的位置,手有些故意地要扶到她腰后去了……马廷亨眼微眯,也不顾宇霏正用一种疑惑的眼光看着自己,拾起桌上的手机,拨号。
才下了两个阶梯的方宁真拿出手机,转头望向办公室内的他,拧着眉接起道:“怎么了?”
“晚上跟我吃饭。”与那油头粉面的男人对视,马廷亨说道。
“我正要到陈老板的餐厅去,”方宁真解释着,注意到他看的是身后的客户,又补充道:“刚才开会事情说到一半,今晚会跟他一起吃。”
“你的行事历上没有放陪客人吃饭这个顶目。”他轻轻说着,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选字是重了些。
“临时决定的,廷亨。”方宁真拧眉。他从以前就老规定自己报告细节,可工作行程难免有异动,难不成还得事事花时间向他报备?“他们餐厅明年上半年度的活动预算有增加,所以能做的事变多了。陈老板也提了,希望这次的尾牙能请到你当主待,你若有空,要不要一起到他的餐厅聊聊?”
油头粉面男似是等得有些不耐,故意下了一个阶梯,几乎贴上了她的背,马廷亨黑眸又眯得更细了。“我不接五百人以下公司的尾牙主持。”
“我想也是,所以没事先约你。”方宁真见他笑容太过灿烂,蹙眉,转头见到客户靠得极近,她又往下踏了两步,终于结束了与廷亨的对视。“你带宇霏去吃饭吧,她爱的那家小餐馆重新开张了。”
“……你几点结束,我过去接你。”马廷亨踮起脚尖,这角度却再也见不到两人下楼,他握着手机的手收紧。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我不会让陈老板送我的。”明白廷亨想说的是什么,她也就顺着他,不刻意拿别的男人来气他。方宁真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却已有收线的意思。“倒是宇霏的公寓离大马路有段距离,如果回去时超过十点,你开车绕一下,送她到门口吧。”
“你是故意这么说,看我反应如何吗?”马廷亨转身来到面朝前庭的窗户,见到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石板路上,然后宁真上了他的车。
“我为什么需要这么做呢?”关上车门时,方宁真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不说了,廷亨,明天见。”
通话结束了,马廷亨将手机放下。又站了一会,他才回过身,沙发旁的宇霏正用一种可疑的眼神打量着自己。
她喔了很久,左手在胸前抱着右手肘,食指在唇上轻点。“刚刚那两个字……是哪两个字来着?”她没细听他们两人的对话,但从他刚才笑得愉快过头的表情,她看得出他其实很不爽。
“找死。”马廷亨斜睨她一眼,从椅背勾起西装外套,甩至肩上。“走吧,去吃饭。”
“……所以现在我是替代方案吗?”约不到方总来约她,也不先问问她有没有其他安排……吴宇霏看着时间,才五点半就下班去吃饭,是想引人非议吗?
“单品手握寿司重新开张了,不想来就别来。”马廷亨拉开门,迳自步出。
吴宇霏眨眨眼,在开放办公室众目暌暌之下,很不要脸地跟在他身后,溜班吃好料去了。
第3章(1)
……这种感觉……有点陌生。
闷闷的、胀胀的,不大舒服。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头疼吗?
自小,身边人都说他是天生的乐天派,不是没遇过难关,但总相信冷静从容才是解决事情的最佳策略;生病感冒,他最先吃的是头痛药,以保持脑袋清晰,对抗病菌。
因此,这从眉心深深深处冒出来的扰人感觉,已经大久没有经历过。
长长的皮制躺椅里,马廷亨单手手背靠上了前额,紧闭着眼,盼能有一刻入睡。
四周是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一盏昏黄小灯在远处自放光明,空气间弥漫一股松木香,背景音乐……听完了一轮孟德尔颂的仲夏夜之梦,停了好一会,又播起莫札特的第四十四号交响曲。
他不是古典乐爱好者,并不特别有研究,不过据他看了五年心理医生的粗浅了解,前者治失眠,后者治忧郁。
……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手背稍稍下移,盖到了眼皮上,阻去本就微弱的光,让自己陷入完全的黑暗中。他一向是个很好睡的人,不认床,灯再高、四周再嘈杂、工作再烦扰,他照样能呼呼大睡。
可眼下,一片黑暗中,思绪却清明。
一幕幕近日与往日的片段有如散乱的眧片,压在最上头的画面,是五年前赛车场上洒出的血花……那场车祸,带走他那才刚踏上国际赛车舞台的双胞胎兄弟廷烽,同一时间,也永远地改变了他的人生。
他们兄弟长得一模一样,很多时候连父母都无法自信地分办。廷烽和他也乐在其中,经常假扮彼此,买一样的衣服、鞋子,剪一样的发型,开同一辆车,说对方会说出的话语,以捉弄人为乐,他就是廷烽,廷烽就是另一个自己。
都说人是孤独来到世上,他却是一直到廷烽在医院急诊室咽下最后一口气,才懂了一个圆硬是被利刃划开、剥夺了半圆是何种感受。
鲜红的记忆里,赛车场上散了一地残骸,周国是不真实的白烟、火光……观众席的家人、朋友尖叫看,当所有人弹起身,恨不得能跨过围栏奔向被甩至赛道中央的廷烽,他的左腿却剧烈疼痛起来,根本无法动弹。
挽着他来到医院的是宁真。急诊室外,爸爸抱着妈妈,吴伯父抱着宇霏……从没有太坚定的宗教信仰,但那一刻,他们全都祈祷着。急救过后,廷烽走了;廷烽有多处致命重伤,其中一处是左大腿骨折造成主动脉破裂,而后出现出血性休克。
医师宣布死亡时间时,他也因左腿剧痛差点晕厥而被注射了镇定剂;还没完全回过神,宇霏投进他怀里嘶吼着,像是要把来不及对廷烽述说的爱与怨与恨发泄在他身上。
失去廷烽的那一日起,很多人在他眼中找寻的,不仅仅是他,还有廷烽的影子。
左手抚上微微发痛的左腿,马廷亨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
花了五年的时间习惯廷烽不在,也习惯背负已逝兄弟的影子生活是什么滋味;他能睡得安稳,其实多亏了一双温暖的手,以及包容一切的拥抱。
如今,却阻止不了她有计划性的疏远。
还不及将遮挡在双眼上的手移开,感觉大灯已被打开,室内瞬间明亮。
推门而入、没预警地拍开灯的是心理咨商师齐蔚然。暼着躺椅上脱得只剩白色内衣背心与浅灰四角内裤的布兼好友,竟然自备小枕头与围肚毛毯……他扫向挂在一要衣帽架上的西装、整齐放在一边的鞋祙。闭了闭眼,深深深呼吸一口气,他道:“起来。”
“时间到了吗?”马廷亨喔了声,瞄着桌上的计时时钟“还有十分钟呀,想骗布的钱吗?只听过吸血律师没听过吸血心理医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良心了。”
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好友伸了个懒腰,接着立起身着装,嘴上一刻也闲不下来似地连珠炮发话。齐蔚然掏掏耳朵,吹吹小指,缓步至他的专用位子坐下,道:“第一,我不需要多费心力骗你的钱,这五年来的咨商时间,你都只在这睡大头觉,没有一个病人比你的钱更好赚的了。第二,我提早十分钟叫你起床,是因为你有黑眼圈,而身为你的医生兼好友,我很关心你全身上下唯一可取的外表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