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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母一听,开心地应了声好,转头见到丈夫正举起汤勺舀汤,她瞥了他一眼。“留点给儿子吧,你天天都有得喝的。”
马父乖乖放下汤勺,低头默默啃猪脚。
保住了汤,马母喜上眉梢,想了想,又道:“听廷亨说,旧房子在装潢,他怕尘大你鼻子过敏住得不舒服,所以叫你先搬出去一阵子……宁真,他是体贴,你可别多想了。”
两人在一起久了,旁人以为的小事,在女人心里还是会不自觉地放大,这点她跟丈夫共处了半辈子,自然了解。廷亨、宁真中间夹了个宇霏,简单的事容易复杂化,就让她这做妈的来当个和事老,打打预防针吧。
……廷亨不爱说谎,但擅长话术,让听者自行拼凑始末。他们分居势必会让伯父伯母担心,所以,人把事实缓一缓也是情有可原;思及此,方宁真道:“伯母放心,相信廷亨能将事情安排得很好,我不会多想的。”
这孩子总是温温淡淡的,初见总觉得她事事不上心,很难相信她在工作上表现那么杰出,后来方知她的专长是策略与企画,属于静的一方,正好与廷亨互补。马母也怀疑过她对廷亨感情放得不够深,久了才慢慢发觉,许多事她只习惯放进心底,不表露在外。
第3章(2)
半晌,马母眉间轻蹙,有些心疼地握了握她的手,温声说道:“宁真哪,你听伯母说,宇霏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就像我的女儿,像廷亨的小妹妹……那场意外给了宇霏很大的打击,廷亨对她只是关心,只是不放心,再多,我想是没有的……”
是的,她在意过宇霏与廷亨是青梅竹马的事,因为好像不管她跟廷亨在一起多久,永远都追不上,也参与不了他们曾共有的时光;然而在意一些改变不了的事,似乎有点多余,不如调整自己去接受、去与之共存……这道理,她怎么会不明白?看着伯母握着自己的手,方宁真放下碗筷,也回握了她的。点点头,她回道:“我明白的,伯母。”
“你明白就好……”马母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远处墙上,那张年代久远的全家福。一家四口,加上她视如己出的宇霏,同样的笑容,已成往事。
以前没有自己,以后大概也没有吧……方宁真与她看着同一方向,片刻,感觉一直保持沉默的马父看着自己,她缓缓回过头,迎上他的视线。“伯父,我帮你夹点你爱吃的豆苗好吗?放在这头的菜,你都还没碰过呢。”
宁真起身拿了个空盘,夹了些他还没吃过的菜色,放到了他手边。马父看了她许久,说着:“宁真,头发好像长了。”
一直保持在肩上的长度,现在碰到肩膀,开始乱翘,早上总要吹个十多分钟,的确有点麻烦。方宁真回到位子上,右手将短发挽至耳后,只不过是几公分的差别,没想到伯父观察力这么好,她笑回:“约了发型师,过几天就会去修一修。”
“怎么不干脆留长呢?”马母揉揉她的黑发,问道:“以前你也是长头发的,多漂亮,不用常常修剪。廷亨也喜欢长头发的,比较有女人味嘛。”
她还是浅浅地微笑,才想着该怎么回话,马父已抢先说道:“宁真以前很漂亮,现在也很漂亮,一直都很有女人味,跟长发短发有什么关系。”
“你未来媳妇夹给你的菜都凉了,快快吃吧。”马母挑起眉角说着,示意丈夫别胡乱插话,破坏她的大计。
“工作忙碌,照顾长发比较花时间,所以还是剪短方便些。”忽略伯母对她的称呼,方宁真说道,不希望伯父伯母因为这件小事起口角。
然后,话题很有默契地转到了其他事。
方宁真一直待到十点,替伯母整理完餐桌、洗完碗,才拎着大包小包准备离开马家。
玄关前,她正套上高跟鞋,跟在身后送她出门口的伯母打发了伯父先去洗澡,似乎仍有话想说。
“伯母,别送了,”晚风吹来,有点凉意,方宁真注意到伯母两手交握,说道:“我在路口叫车就行了。”
“宁真呀,”马母搓着两手,铺了一整晚的前戏,终于还是要说到重点。“廷亨不许我提,可我还是要说。当年他会取消跟你的订婚,是因为廷烽刚走,宇霏一时接受不了,他放心不下才暂缓婚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没再提,但你还不明白他的心吗?”
那问话,让方宁真沉默了好一会。她不是个反应很快的人,应答间的技巧也不是太好,和廷亨在一起多年,还是没学到精髓。
“我明白他的心,我们会没事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就好像廷烽的离去,从没人敢说起他的名字,到现在,心中仍然记得那痛,但已能面对。方宁真有自信,一步一步,他们都能离开当下,继续走接下来的路。
斜睨着宁真这闷葫芦,马母嘿嘿嘿地道:“其实你怎么没有想过出奇招呢?”
“……奇招?”方宁真愣了愣,眼前伯母的奸笑让她联想到廷亨整人的模样。
“先有后逼婚呀!”两眼晶亮,眨呀眨、眨呀眨。“我跟你爸妈打过招呼了,大家都很期待抱孙呢。”
“……”以后还是别独自来马家吃饭比较安全。
“男人很容易的,灌他几杯酒再投怀送抱,嘿嘿!到时生米煮成熟饭,谅他也不敢不认帐啊。如何?要不要叫你伯父送几瓶珍藏多年的高梁跟红酒,我听说酒混着喝更容易醉呀!”马母兴奋地算计亲生儿子,“还有,我跟你妈妈说好了,约一天我们去逛那个那个那个……性感内衣专柜啦!你弟弟说有家新开张的,听说买二送一耶。”
连老弟都参了一脚来算计她的肚皮吗?这话题再持续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变成逼婚加催生大作战,还是全家总动员版的……方宁真又觉得头有点晕了,最后只能尽力配合地说着:“我会考虑的。”
方宁真将贼笑不断的伯母送回了马家,终于踏上回家的路。
让计程车在离家还有一小段距离处就放她下车,一整晚被伯母喂得有点过饱,需要散散步,消化一下过多的食物及对话。
沿途,大部分的店家已拉下铁门,方宁真散漫步伐经过一个橱窗前,她停下脚步。
什么时候这里开了一间婚纱摄影公司,她都没注意到。
看着那长长的礼服、遮在面前的白纱,方宁真侧侧头,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悄悄踮起脚尖,映着玻璃橱窗上的倒影,试图将自己的脸对上模特儿的,想像一下自己套上婚纱是什么模样。
曾经,她也收过一枚求婚戒指,戴在手上几个星期的时间,每每看了都会发起呆傻笑;然后有天送她戒指的人说要收回,她有点不舍,但仍转动手指,拔下了那刻意买小一个尺码、象征想绑住她一世的戒指,放手归还。
原来,世界上没有套牢这回事。所谓的永远,也只留存在瞬间。
橱窗玻璃上映着自己的侧脸,模特儿的长发在她颊边飘起,和面纱与裙摆一起飞扬。
如果留长发,也能顺便留住男人,那就好了……
伸手,握住的是肩头的发尾,方宁真不再踮脚,转身迈出步伐。
一直以来的想法里,要生孩子前,如果能先结婚当然比较好;婚后,至少先有两三年两人世界,习惯婚姻生活,再生孩子。
没有结婚,没有婚后的两人世界,但先有了孩子,是不是,还是应该为孩子诚征一个爸爸?
年轻时以为结婚的先决条件是相爱。过了几年,认为需要有相近的价值观。走到了这一步,竟然觉得只要别嫌弃就好。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可世界,一定要风云变色得这么迅速吗?
过了马路,忽然变得有些沉重的思绪让方宁真再次停下脚步,所站的位置,正好是一间分成两边经营店面的正中央;竟而浅的店铺,左边卖的是彩券,右边卖的是现打水果冰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