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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良浚走进澄明阁坐下后,抬眸看向安静侍立在一旁的她,“冬十一,你前次同朕提过考试纳才之事,朕考虑后觉得此事可行,你将此事施行之法详细拟来给朕。”
她愣了下,这才想起那是一个多月前,她曾对他提起现在这种推举孝廉来任官的制度,难免流于私相授用,且所推举之人也未必都能适用,不如用考试来广纳人才,公平一点。
此时见他采纳她的意见,她欣然领命。“微臣遵旨。”她嗓音比一般人来得沙哑,也正是如此,她不用装也没人听得出她声线有异。
“就在这儿拟吧。”墨良浚接着吩咐道:“你们去搬张桌椅进来给冬十一。”
两名太监很快搬来桌椅,她走过去坐下,正要磨墨,就见墨良浚接过她手里的墨条,替她研墨。
“朕磨墨,你来写。”他高大的身躯站在她身旁,垂眸睇着她。
他身穿一袭黑色绣着金龙的宽袖长袍,腰系玉带,足穿锦缎云头靴,身形伟岸颀长,面容英朗俊挺,但下颚处有道疤痕,令他脸孔看起来多了几分凶恶。
“陛下,微臣当不起,还是让微臣自己来吧。”冬十一想蓉墨条,手却被他整个握住。
她试着想抽回手,却抽不回来,微恼的抬头看他,希望他快点松手。在他身边当差这几个月,他偶尔会这样有意无意的碰触她,让她很困扰。
“你替朕想了好办法,自然当得起。”他那双锐利的黑瞳深深注视她一眼,说完才放开她。
既然他这么坚持要磨墨,冬十一也不再和他争,由得他去。可他高大的身躯就杵在她身旁,令她心绪有些定不下来,摊开洁白的宣纸,她提起笔蘸了墨汁,一时却想不出该怎么写。
这个世界的官吏制度有点像汉朝那样,是由地方乡绅或是官员推举贤能,皇帝许可后便可当官。
但这个贤能是如何认定可就难说了。
像她就是老爹找人推举,她才能出任侍中这一职,也因此形成了不少父子、叔侄等同朝为官的情况,朝政无形中便被那些世家大族把持住了。
这也是为何墨良浚想从占据了大片土地的王公贵人和世家大族那里征收赋税,来填补空虚的国库,却被那些大臣联合以各种借口推诿,因而窒碍难行的原因。
见他为此深受困扰,因此一个多月前,她在不经意间对他说:“陛下何不举办考试来广纳人才,这样就不会再受到那些世族的掣肘。”没想到这话竟被他记起来了。
她觉得以前中国古代那种八股文的科举考试有不少缺点,但现代公务员的考试制度也不是那么理想,这些考试都流于一种形式,所以她想拟一个更好的办法,好真正吸收优秀适合的人才。
“怎么还不写?”见她迟迟不动笔,墨良浚问。
“陛下亲自为微臣磨墨,微臣受宠若惊,一时之间竟想不出要写什么。”她看他一眼,接着小心翼翼的开口,“可否请陛下移步,坐回御案前?”
“哼,不知好歹。”墨良浚冷哼了一声,回到御座,支手托腮,视线仍停留在她身上,那晦暗的眼神里闪动着深沉难辨的情绪。
她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模样很俊俏,可是能不能不要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这样让她压力很大。
她不是没怀疑过他有“那方面”的倾向,性向是生来就注定的,她绝没有任何歧视,但若是他对她真有那种意思,那可就要不得了,她可不是真正的男子,万一被他发现真实性别,她就死定了。
冬十一忍住想叫他别再看她的冲动,努力让自己定下心来,忽视他的目光,思索片刻,便提笔书写。
刚开始思路有些不顺,往往写一句要想好久,但半个时辰后,她思路大开,文思泉涌,越写越流畅。
穿越过来之前,她是在公关公司担任行销企划,拟过几个企划案,也参与推动过几项案子,加上这几个月来她天天练习毛笔字,此刻写来极为顺手。
瞟见她嘴角渐渐高扬,振笔疾书,那张清美如玉的脸上流露出兴奋神采,墨良浚眸瞳里也不禁透出一抹笑意。
不知不觉间,她桌边已堆了十几张宣纸,但仍继续写着,直到有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提醒她。“好了,先休息会儿,用过午膳再继续写吧。”
她停下笔,侧过头看了一眼摆在左侧那约莫有一人高的计时用沙漏,这才发现已到中午时分。
接着又发觉墨良浚的手亲昵的搭在她肩上,于是赶紧起身,“微臣告退。”
第1章(2)
“朕已吩咐下去,你就留在这儿陪朕一块用膳。”
她本想拒绝,但听出他话里那不容置疑的命令,只好讪讪领命。
墨良浚似是瞧出了她的不自在,拍了拍她的肩说道:“在朕跟前用不着这么拘谨。”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她不拘谨,难道要跟他称兄道弟吗?
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谁知哪句话会突然触怒他,招来杀身之祸。
“在陛下跟前,微臣不敢放肆。”她恭恭敬敬的道。
服侍他三个多月,她至今还摸不太清这位皇帝陛下的性情,他喜怒无常,有时她一个不留神,忘了自己的身分,在他面前有些随兴,以为他会发怒降罪,他却不当一回事,有时她刻意奉承了几句好话,他反而满脸不悦。
“用不着顾忌朕的身分,你只要像以前那样便可以了。”墨良浚说道。
她有些讶异,“以前?微臣现下跟以前不同吗?”她是直到半年前才被接回冬府,这期间他们并未见过,但听他语气,两人彷佛熟识,她不敢大意,小心试探。
“以前你在朕跟前有话便说,侃侃而谈,当朕是朋友。”他意有所指的说。
冬十一心中很疑惑,据她所知,原主十八岁前一直住在乡下调养身子,直到半年前,忽然得了重茶迷不醒,为了医治她才被接回冬府,这墨良浚是怎么认识她的?
她谨慎的回答,“那时陛下还未登基,如今陛下贵为天子,微臣若再像先前那般,可就是大不敬了。”
“朕允许你放肆。”他以前认识的她是个随心自在,无拘无束之人,现下这般小心翼翼,压抑着本性,令他看不惯。
她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他恭敬还被斥责,反而要她放肆?
她沉吟了下答道:“多谢陛下恩宠,那微臣就放肆一次了,请容许微臣今日回冬府用午膳。”这可是他亲自开口的,他可别翻脸不认帐。
墨良浚脸色一冷,“莫非宫里头的食物不合你胃口?”
“宫里的御膳可是人间美味,不少人求之不得,微臣能有此口福是微臣之幸。可昨儿个微臣才答应了母亲,今天要回去陪她用膳,微臣不想让母亲失望,还望陛下见谅。”
说来说去她就是不愿陪他用膳,墨良浚沉下脸,故意刁难,“既如此,那朕就命人将你母亲接进宫里,你们母子俩便能一同用膳了。”
她不疾不徐的躬身道:“能与陛下一同用膳,本是家母的荣幸,但陛下是一国之君,身分何等尊贵,实不宜轻率为之,这若让丞相他们得知,怕是会惹来非议。”
“朕是皇帝,还怕他们非议吗?”虽才登基半年多,墨良浚天子之威已自然而然流露出来。
冬十一温言澄清,“陛下误会了,微臣的意思是陛下如此恩宠,会令微臣招致非议,微臣不过是个侍中,又无功在身,当不起陛下这般宠幸。”
“你知道你现下像什么吗?”他横眉冷睨她。
皇帝问话她不得不接腔,“微臣愚昧,请陛下明示。”她隐隐觉得那必然不是什么好话。
“像戴着一张面具的戏子,又假又虚伪。”
她咬着牙,告诉自己要忍住,这是在没有人权的古代,不是现代社会,在她面前的人可是手握生杀大权、至高无上的皇帝,不是她能得罪的。
她拚命忍忍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反驳道:“在陛下面前有谁不是戴着面具呢?要是不当心说错了一句话触怒陛下,陛下抬抬手、张个嘴就能让其人头落地,哪个不是战战兢兢,谨慎再谨慎?就像陛下方才还说允许微臣放肆,可转眼间,陛下说生气便生气,让微臣实在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