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备嫁

    林婉柔瞧着碧螺的样子，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上一世同碧螺一同赴死时的情景——那情景她真的不愿回想，但它就在脑子里刻着，扫扫不净，洗洗不掉，只要闭上眼睛，那日日夜夜的情景就如同折子戏一样，在眼前清晰铺展。

    上一世自己同胡仕达私奔出逃，直到诞下麟儿才被胡仕达忽悠着腆脸回家，这时候才知道自己私奔这件事儿不但使家族蒙羞，还让医圣府跟摄政王府结了仇。

    当年花轿进门之日母亲林姚氏才知道新娘子不见了，情急之中只能让小女儿林婉瑶代姐出嫁，这才没在宾客面前丢了脸面。只是经此一吓，怀有八个月身孕的林姚氏临盆早产，再加上后来的事儿一桩接着一桩，林姚氏又争胜好强事事亲历亲为，才埋下隐疾病根。

    摄政王府得知医圣府妹代姐嫁后勃然大怒，虽然为了颜面、利益等原因未曾揭穿，也将对林婉柔的诸多不满尽数发泄到医圣林孝亭身上；林府四姑娘婉瑶也在嫁进王府后不被婆家、丈夫所喜，更因姐姐私奔这件事儿时不常便要被妯娌、下人明里暗里的羞辱嘲笑一番，终生抬不起头来。

    所幸爹爹林孝亭受尽委屈却仍旧疼爱嫡女，面上对林婉柔和胡仕达夫妻不理不睬话都不过一句，私下里却还是尽他所能帮着胡仕达步步高升。

    谁知胡渣飞黄腾达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手下打死了林婉柔的亲生儿子胡成龙！给出的理由只是胡成龙顶撞了胡渣的宠妾齐梦蝶！在此之前，胡渣曾经不止一次明里暗里的怀疑胡成龙并不是他自己的亲生骨肉，只因林婉柔跟胡渣私奔后很快便怀上了孩子……

    林婉柔痛失独子，本该对胡仕达憎恨非常。但她生来懦弱善良，悲痛之后便觉得胡渣只是因爱生妒，于是很快原谅了他，又几次三番好言好语的跟胡仕达解释这真的只是个误会，龙儿确实是他的亲骨肉，又几次三番被胡仕达折辱。

    不但如此，胡仕达还为了仕途跟摄政王府联手设计害死了林婉柔的爹爹林孝亭！因早产、过分操劳而埋下隐疾的母亲林姚氏闻得噩耗便一命呜呼，娘家姐妹将对胡仕达的恨延展到林婉柔身上，连大丧吊孝都不准她进门……

    “三姑娘，好了。”

    碧螺的一声招呼惊醒了沉浸在回忆之中的林婉柔，她连忙抬头去看碧螺的眼睛，竟发觉眼前的碧螺跟上一世的神色不太一样。

    上一世的碧螺虽然被自己宠得嘴刁心傲，笑容却总是在嘴角边噙着，哪怕是跟着自己最辛苦的时候都是如此，眼睛也是清清亮亮的，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总带着满满的、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意和忠诚。

    此番再看，嘴角的笑容没了，目光中也多了些冷冰冰的杀气。

    时间紧迫，林婉柔来不及跟碧螺谈心，只将那疑惑暂时留在心里，衣着整齐的去见母亲林姚氏。

    此刻的林姚氏仍旧在美人榻上捧着肚子靠坐着，连坐姿都不曾更改，只是手中的那封信已经被打开，并随意折了放在榻边的绣桌上，面色不太好看，冷眼瞧着林婉柔回来却没有出声发难。

    林婉柔还想跪，被林姚氏让人虚虚扶了并被招呼着坐在母亲身边。她做好了被林姚氏长篇大论的大道理训斥教育的准备，这都不算什么，左右现在自己活了，娘也活了，爹也还在，怎样训斥她都甘之如饴。

    “柔柔，”但想象中的疾风骤雨并没如期来临，林姚氏只是轻轻捉住林婉柔的手，思忖了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有了那样的前科，只有赶快嫁掉一条路可走！更何况还是嫁入摄政王府做嫡子正妻！你可知道你爹为你这婚事费了多少苦心，担了多大的风险？你可明白若你此番真的走了，阖府上下要为你背多大的黑锅？”语调听似平静，却微微颤抖。

    “娘……”林婉柔自重生到现在一直隐忍着的痛哭终于迟迟而来，“女儿知道，女儿明白……女儿再也不怪您……”她想说再也不怪林姚氏为了爹爹和弟弟的前程牺牲自己，但重活一世的她并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大哭了好一会儿才哽咽着说道，“女儿懂了，您也是为我好！”

    她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却都是发自肺腑，回想上一世慈父严母皆因她而死，更是扑在林姚氏怀里，紧紧抱着林姚氏嚎啕大哭起来。

    “哎呦，舍不得嫁呀？”

    水晶帘笼一挑，林府二姑娘林宛如、四姑娘林婉瑶从外头聘聘婷婷走了进来。林宛如一进门瞧见那母女抱头痛哭的样子还不厚道的哈哈大笑，“要不三妹妹学姐姐，将王府二公子招赘进咱医圣府，如何？”

    林姚氏忙拭泪扶起林婉柔冲林宛如笑道：“就你主意多。”

    屋里的气氛因林婉如的笑笑闹闹刚刚活络起来，外头便有丫鬟禀报，说是莹姨娘、曼姨娘各自带着女儿前来探望新人林婉柔，碰巧一同进门的还有林婉柔的的两个闺中密友。

    那两个都是上一世林婉柔要好的姐妹，其中优雅妩媚的名叫沈绮菱，是太医院院使沈大人的千金，生着一张白皙的瓜子脸，目似秋波眉目如画，周身上下透着一股天生尤物的气息；

    那个叫顾馨儿的，则是将军府的嫡长孙女，微胖的脸颊上嵌着一对乌黑灵动的俏丽双眸，行止之间也有股尚未褪去的憨态。

    这两人皆因父辈之间的交情与林婉柔相识，并成为情投意合的闺中密友。只是如今林婉柔死而重生，对她们两个多了十年的了解，内心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

    莹姨娘瞧着林婉柔跟小姐妹们说话，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心中便有些愤愤的，忍不住皮笑肉不笑的嘲弄：“那些丫鬟婆子真是碎嘴，非说早起三姑娘不见了。我听见便骂了她们一顿，说三姑娘怎么会不见？还能在大婚之前跟人私奔不成？”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纷纷怀着各自的心思去瞧林婉柔或林姚氏。林姚氏正在吃茶，闻听此言刚要发声，就见已招赘在家、地位如同家中嫡长子的二女儿林婉如忽然冷笑道：“莹姨娘自己也有女儿，也是咱医圣府的姑娘，连这样的脏水都敢往林府姑娘身上泼，就不怕传了出去，将来五妹妹嫁不出去？”

    林家五姑娘名叫林婉容，今年刚满十三，并没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但若真的林婉柔私奔的名声传出去，将来林家哪个姑娘，无论嫡庶，都别指望再嫁进高门了。

    莹姨娘还待反驳，林姚氏那边已经招手将林婉容叫到身边，拉着她手让她挨着自己坐下，笑道：“你二姐姐说话就是这么直来直去，但话糙理不糙，你们几个都大了，都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所以莹姨娘那张嘴，你真的要管紧些。”

    五姑娘目光闪动，嘴上却极老实的应了声“是”。

    莹姨娘气得七窍生烟，但谁让她是妾呢，再生气也无从发泄。幸亏林姚氏很快吩咐莹姨娘和曼姨娘各自去忙各自的事儿，才将这尴尬稍稍化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