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投井（二）

    朱氏这番话说得清清楚楚，说出的两个证人也都是王府里头的人，并不是林婉柔娘家陪嫁的。

    林婉柔听了心里却越发的不踏实，因为她的奶娘朱氏虽然在外面是个不越矩的，说话却从来没这样井井有条过，听着像是谁教她的。

    但这话不但不能说，还得当着众人的面让人去传吴嬷嬷和翠声，一一核对了方才朱氏所说的那番话，倒真的滴水不漏，直到晚饭后都有证人证明她没有时间去祸害菲儿。

    至于晚饭之后，朱氏自己院子里那些个丫鬟婆子又都能够证明，说朱氏从吴嬷嬷那边回来时便已经掌灯，朱氏年岁大了，身子又胖，所以很容易便累了，回来只跟大家伙儿说了两句话，就洗漱睡了，外间还有小丫鬟伺候着，连传唤菲儿说话教训都不曾。

    这样看来，菲儿自尽的事儿好像真的清清楚楚跟朱氏一点关系都没有。

    林婉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里头要用“好像”这两个字，朱氏根本不是会杀人的人，退一万步讲，哪怕菲儿的死真的跟她有关，她也根本不可能到了这一刻还能从容淡定。自己的奶娘，有多少斤两她再了解不过。

    但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好再问，只能当成相信的样子转头去问庄知远：“这事儿该怎么办？要不要禀明王妃？”

    庄知远在外人面前倒是给足了林婉柔面子：“都由你。”

    林婉柔点了点头，便转头去问初夏：“平日里还有谁跟菲儿关系不错？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初夏见庄知远都一切由着林婉柔的性子，自然老老实实应答：“菲儿也是大婚前才跟二公子一道从别院回来伺候的，王府里私下里头来往的人并不多，就算有那么几个，也是公务所致，点头之交。只有一个叫洛儿的，从小跟她要好，她去别院这几年两人才分开，如今回来了，想是有过联络。”

    “洛儿？”林婉柔转眼去看朱雀，满眼都是询问。

    朱雀是朱氏的亲生女儿，跟碧螺一样从小跟在林婉柔身边长大，性格老实却办事周到，问她什么她肯定都是知道的。

    “洛儿也是咱们鹏天阁的，只是前两年犯了错，被罚去小厨房烧火。”朱雀果然没令林婉柔失望。

    上一世也不曾，只是那时候林婉柔听不得劝，私奔后一句看不惯胡仕达的话都不能听，才渐渐厌烦朱氏和朱雀，跟她们母女两个疏远了，只将碧落一个人从医圣府里带了出来。

    林婉柔也记得菲儿跟自己讨价还价时，说过那赤金花步摇在一个姐妹手里，若她有任何不测那姐妹都会将消息禀报王妃，便忙让人去后院小厨房找洛儿。

    事关生死，办事的婆子片刻不敢耽搁，半盏茶的功夫就跑回来在外面回话，说洛儿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这回林婉柔也有些慌了。

    那婆子的回答更让里里外外的人产生无限联想：“说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在的，还抢着用同屋小蝶的洗脚水来着，小蝶气不过要跟她争吵，她竟扔出几文钱说是买的，让小蝶不要聒噪，再去打就是了。小蝶你说！”

    旁边立刻传来一个小姑娘吭吭哧哧不肯说话的声音，被好几个丫鬟婆子连哄带吓的鼓励吓唬了好一会儿，才有细小的女童之声蚊子哼哼似的传了进来：“是，她平日都没这么大方过……奴婢……奴婢想着这买卖划算，就……就卖给她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洛儿不见的？”初夏在一旁帮着林婉柔继续询问。

    小蝶忙道：“睡觉的时候还在……方才张嬷嬷过去找，拍我们的门，我醒了，才发现她那张床上是空的……”

    “那菲儿这两日可去小厨房找过洛儿？”初夏倒是周到，不等林婉柔示意，便将她心里头想问的那句话问了出来。

    “去了，昨儿晚上就去了，走了没一会儿又回来，将洛儿拉到一边偷偷说了些什么不知道，就瞧见菲儿一走洛儿特别高兴，还跟我说她很快就要发达了……奴婢初初不信，等瞧她真的用好几文钱买我的洗脚水，才略略信了些。”

    这真是太过奇怪了。

    菲儿从别院回来就去看望洛儿，说明两人的关系确实是不错的，只是后来又去了一趟是几个意思？难道菲儿其实昨晚就看见林婉柔了，只是一直隐忍着没说？今早起故意借伺候的机会摔掉一个脸盆，引起大家的注意，好有资本跟林婉柔谈条件？

    如此看来，竟真的低估了这小丫鬟的心机？

    只不过为什么如此有心机的小姑娘会跳井自尽，跟她最要好的洛儿又深夜不见踪影？

    林婉柔实在想不明白，望向庄知远，那死|人也一副抄手掌柜的样子，甚至低头打起了瞌睡，像是对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似乎不感兴趣似的。

    她只能自己做主吩咐初夏道：“我初来乍到，只能多给你添麻烦——”

    “不敢，请二少奶奶吩咐。”初夏忙躬身领命。

    “——王妃那边先不要惊动，明天一早过去请安时再禀报，免得打扰王妃安歇；咱们这边却不能闲着，赶紧派人寻找洛儿的下落，里里外外都不要粗心。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她又失踪得这样蹊跷，总得越发上心才是。”

    “是。”初夏连忙施礼应答，临走还抬眼望了庄知远一眼，庄知远仍旧跟方才一样，这次不仅打盹儿，像是已经睡着了。

    林婉柔又吩咐朱氏：“奶娘那边也多费心，多问问院子里头的人，看菲儿自尽之前见过谁，说过什么。”

    朱氏是林婉柔自己陪嫁来的，自然应答不迭。

    等林婉柔处理完这一切，新房里再次恢复平静庄知远才重新醒来，一双毫无睡意的眼眸探究的打量着林婉柔的神色，见林婉柔转头望他时稍稍躲避了一下，随后很快恢复了正常：“样子做得倒足。”

    林婉柔恨他上一世将婉瑶丢在一旁不理不睬，这一世发生什么也都袖手旁观，让自己这初来乍到的新人处理这大事，唇角便有了鄙薄的冷笑：“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不就是怀疑是我杀了菲儿？只因她在船上见过我？你若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只是请拿出证据来，不然我也可以说是她知道了你这个瘸腿主子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被你借机灭口了呢！”

    “反咬一口？”

    庄知远没料到方才还处理事情井井有条、丝毫没有半分传说中懦弱无能的一个人，转眼之间就能像头小狮子一样跟自己发起了脾气，脸上便有几分发冷。

    林婉柔可不怕他：“随便你怎么想，反正现在我要睡了，谁知道明日还有多少事儿要应付——谁让我嫁的二郎不单生了一双瘸腿，还背着个随时能把头缩进去的硬壳呢！”说罢不等庄知远回应，便面冲里躺下休息，再也不说一句话，直气得庄知远一腔怨气无处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