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出征（二）
林婉柔和庄知远没到栖凤阁就遇上了郑娘身边的丫鬟翠儿，翠儿瞧见他们连忙上前施礼：“郑娘吩咐奴婢来给郡王、郡王妃报信，说大家伙儿都去上房给王爷和柔然公主请安，连王妃都去了，请郡王、郡王妃径直去上房，免得扑空之后再去上房，去晚了得罪柔然公主。”
林婉柔心里头奇怪，边同翠儿往上房去边问：“得罪柔然公主？去晚了就会得罪？”
“正是，”翠儿忙道，“今儿郑娘早早的就去栖凤阁了，正碰上王妃去上房请安，便伺候着王妃同去，一进上房就听柔然公主在里头发脾气，说是来了王府这么久都没人将她放在眼里，大伙儿齐刷刷都去栖凤阁请安理都不理她，还故意笑得特别大声落她的威风；王爷还在一旁好言好语的劝，说从前她是待嫁的公主，大家伙儿怕她害羞，今次肯定都会过来给她请安！柔然公主道，那也有个早晚！早过来的必定是真心想给她请安，晚过来的便是去完了栖凤阁才来上房，就将她排在王妃后头了！这样的人，就算来了她也不待见什么什么的。郑娘一听，便让奴婢早点来给您提醒，直接去上房请安便是，回头王妃问起，就说去了栖凤阁，听门口婆子说王妃在上房，便来上房了。”
一番话听得林婉柔头晕脑胀，心说这柔然公主也太彪悍了些，明摆着新婚第一日便跟庄宁氏叫板。不过随她吧，反正她只是个看客，看热闹还嫌事儿大不成？
翠儿不好跟林婉柔夫妻同行，禀报完了便率先跑走去找郑娘，庄知远则提醒林婉柔一会儿去了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说话表态。林婉柔心里自然是明白的，但还是认真点头答应，随之忽然发现经过昨夜那一场激战，庄知远对自己的态度确然跟平时不同了，平时他只会冷眼旁观，现在忽然将自己当成“自己人”看待了。
到了上房后果然她们两个算是来得早的，只袁仲华和几个姨娘、庶子女在，庄鸿远和庄韵宁、胡仕达夫妻一个不见踪影，郑娘瞧见他们也只跟着众人施礼请安，并没多说一句话。
庄宁氏却十分的和蔼大度，不但笑呵呵跟林婉柔、庄知远夫妻打招呼，还转回头去继续方才的话题，也就是谈论柔然国的美食烤羊腿：“正宗的柔然烤羊腿我只吃过一回，还是亲眼瞧着庖厨做的，瞧了一路口水流了一路：他先在羊腿表面深划十字花刀，刀口深得能瞧见骨头，随后在熊腾腾的火焰上边烤边加佐料，烤到整只羊腿呈酱红色才上桌，再以刀切割成小块，蘸着事先做好的汤汁吃……真是美味十足。”
柔然公主笑嘻嘻的边说话边甩衣服上的流苏：“你吃错了吧？柔然烤羊腿怎么可能还要汤汁？就直接烤直接吃，除了烤的时候以盐调味什么都不加，加了就乱七八糟坏了味道——偏你这么傻，以为是正宗的！”
屋内一片安静。
连庄辽面上都十分尴尬，笑呵呵的刚要张口替庄宁氏解围，谁知坐在庄辽下首的庄宁氏轻轻拉了拉庄辽的袖子，毫不在意的对柔然公主笑道：“说得是呢，我的见识还是太少了。”
“还好你懂得这个！”柔然公主显见着十分得意，拍着手一脸向往的说起其他柔然美食，“其实柔然好吃的又何止烤羊腿？我更爱吃的是羊肉松、奶皮子……”她如数家珍喋喋不休，庄宁氏丝毫不觉得无趣一直兴致十足的边听边应和一句，大赞柔然国原来有这么多美味珍馐——事实上连林婉柔都有耳闻，庄宁氏年岁大了，为了维持好身材留住庄辽的目光经常节食，以至于有了厌食之症，太医几次上门都是为了这个。
因此同样是人人都看得出来，庄宁氏是在努力迎合柔然公主陪着她聊天说话，以保证两位王妃和平相处；更深一步说，庄辽出征在即，只有后院平静才能心无旁骛，庄宁氏这么做十之八|九还是为了庄辽。
这样明显的贤妻举动大家都明白，庄辽哪有不懂得的道理？是以庄辽虽然也像庄宁氏一样做出有兴致的样子听柔然公主大侃特侃，还是时不时回首望一望老妻庄宁氏，眼中俱是感激心疼之色。
这是对庄宁氏最好的回报，跟柔然公主聊起天来也分外卖力，直到庄鸿远、庄韵宁和胡仕达两夫妻来了，那两兄妹才越看脸上越恼，只是谁都不敢说话罢了。
胡仕达进门之时第一件事儿便是四下寻找林婉柔，待瞧见林婉柔和庄知远，目光之中的神色立刻百感交集起来。深深的爱意，隐隐的埋怨，无言的求恳，深深的嫉妒……林婉柔都怕她一会儿两只眼珠会神经错乱，这么一会儿功夫竟将如此之多的情绪表达出来；后来想想胡仕达是天生的戏子，别说这几种情绪，就是再多些他都不在话下，自己又何必替他担心呢？
“我还喜欢骑射，”柔然公主似乎根本看不出那边两兄妹对他黑脸，高高兴兴只谈论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王爷瞧见了，来你们燕国的路上还用弹弓子从天上射下一只鸟儿来！王爷夸我是神射手，说我可以领兵上阵杀敌呢！”
“那你就去呗！”庄韵宁立刻眯着小眼睛劝说柔然公主，“过不了几天我爹正好要出征，你们新婚燕尔的分开也不人道，不如跟着上战场如何？”
“不行……”庄宁氏第一个出声反对。
柔然公主也毫不犹豫，几乎与庄宁氏同时发声：“不去！我对那打打杀杀的没兴趣！骑马射箭那是为了玩儿，难道要上战场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我才没那么傻！”
“那就不要说自己是神射手……”
“不是我说的，是王爷说的！”
“我爹那是给你面子——别说我王府的几位兄弟，就是我庄韵宁，你骑马射箭也样样不是我的对手……”
“宁儿！”庄宁氏再一次出声阻止，“你同公主虽然同龄，到底辈分有别！怎能如此没大没小？”
“公主？”庄韵宁变脸似的换了一副笑脸，笑嘻嘻瞧着庄宁氏身后一言不发的袁仲华，“公主不是我嫂子吗？有什么辈分之别，大小之分？”
柔然公主倒不在意，不等庄宁氏说话便自己摆着手大大咧咧说道：“我虽是大汗之女，柔然国却没人叫我公主，到了你们大燕才多了这许多毛病——我大名郁久闾氏，大家都叫我郁久，连平民百姓都是一样。你们也不用叫我‘公主’或者‘王妃’，就叫我名字就成。”
屋里头又是一片寂静。
连庄韵宁的锋芒都无处可使，因她所有那些挑衅在柔然公主郁久那里都派不上用场——你剑拔弩张，她看上去也针锋相对，实际上却是正正经经在跟你说话，只不过她自来如此，心里头并没恶意罢了。
整个屋子的人都大气不敢喘一声，不管是暗中喜欢柔然公主的，还是嘲笑她粗野的，没一个敢像她那样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说白了，她有这样的胆子还不是因为她是柔然公主，连庄辽都要奉迎的人，别人跟她一样百无禁忌的说两句话试试？先就几十大板伺候了。
“好，郁久妹妹，”庄宁氏第一个笑盈盈打破沉默，“那以后就叫你名字了……”
“也不要叫我妹妹，”柔然公主立刻不讲情面的挥手反驳，“你的岁数比我娘都大，叫我妹妹我心里头怪兮兮的——都叫我郁久就好。”
庄宁氏脸上一红，却还是立刻点头说好，从善如流的叫了她一声：“郁久。”
庄辽的脸上也是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很快推说出征之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带着早就气得俊脸通红却一直没说话的庄鸿远出门离府——能管得住庄鸿远的只有庄辽和庄宁氏两夫妇，之前他们肯定也给了庄知远给林婉柔那样的叮嘱，今早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说话。
庄辽一走，庄宁氏也不再这边多坐，说了几句关怀的话便起身告辞；她都走了，旁人还留在这里打苍蝇吗？便也跟着庄宁氏告辞，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上房去往栖凤阁，方才还一片祥和的上房立刻安静冷清的真的只剩下苍蝇了。
“公主似乎有些过了……”柔然公主身旁的侍女轻声说了一句，叫的也是公主，并没有直呼其名。
郁久公主却大喇喇摇着扇子笑：“那怕什么？他们谁敢怎样？一个个气死活该！特别是那个虚伪的老头子老太婆！”说到这儿想起昨夜跟庄辽洞房时的情景，整个人身上越发的怒火腾腾，手掌一扫便将桌上那茶盏摔了个粉粉碎。
回到栖凤阁庄宁氏再没了方才的风华大度，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挥手让大家伙儿通通退下，挥手时一眼瞧见了一直低头不语的胡仕达，面上立刻多了几分精神：“三姑爷，你还不曾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