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回京（二）
忙了一日，晚间林婉柔便回那小院休息。为了避人耳目，林孝亭并不能将医圣府的很多东西拉到这边来，只能就近购买一些。只不过别的都还好说，只那冰块金贵，平凡百姓有银子也难买到。为这林孝亭和林姚氏没少替林婉柔着急，林婉柔觉得反正是暂时的，也还没进伏，应该不会太辛苦。
谁知在凉爽的屋子里头呆惯了，这难熬的闷热林婉柔真的有些受不住，就算让朱雀她们将所有窗子都开了，也因那住宅只是朝南有窗，并不通风。
“是谁说这种房子冬暖夏凉来着？！都是骗人！”碧螺跺着脚抱怨。
朱雀倒是住过朱氏的房子，因有医圣府的月钱和赏赐，跟普通人家相比已经十分富庶，但也没资格在夏日里买冰，是以掩着口笑话碧螺：“你一直跟着姑娘享福，不是咱医圣府就是摄政王府，哪里知道更热的屋子什么样？不知将来你要找个什么样的女婿才能要给你这样的好日子过！”
两人平日里也总拿这姻缘的事儿互相开玩笑，碧螺并不着急，今儿不知是不是热了，耐心有限，朱雀没说完碧螺便恼得跳起脚来：“别每次想嫁人了就拿我开涮！我这辈子就跟着三姑娘了，生也跟着，死也跟着！姑娘过什么日子我就过什么日子！你爱嫁谁嫁谁去！”
“这就急了啊？”朱雀当然不会跟碧螺生气，只是奇怪得瞪圆了眼睛，“难不成你要当一辈子老姑娘？”
“老姑娘怎样！”
碧螺扁着嘴巴将头扭到一边去，却不知怎么的自己先觉得委屈了，眼泪瞬间留了满脸不说，还坚决不让朱雀和林婉柔瞧见，背着身儿抹了几把眼泪便借口去给林婉柔瞧瞧洗澡水好了没便跑了出去。
朱雀惊讶的瞧着碧螺的背影，瞧她真的跑了便向林婉柔求助：“姑娘，奴婢可是说错了什么……”
多少丫鬟说要跟着主子一辈子其实都只是随便说说，因为主子都会找个妥善的把丫鬟嫁了，嫁人之后还能继续伺候自己，生了儿女还能伺候自己的儿女……多少人家都是如此。除非那丫鬟给姑爷做小，连主子带主子的丈夫一起伺候了，也是有的。
但丫鬟们都是避讳着不去选择后者，除非主子自己提出来，不然就会被人说成“爬床的”，一辈子被人唾弃。所以朱雀才会说“老姑娘”，不然还能说“难不成你想怕未来姑爷的床？”
这阵子林婉柔也对碧螺多加注意，还真是不能发现她到底哪里不对，论忠诚论胆量都值得信任，只是明明这么好的她，为了复仇跟胡仕达过不去还情有可原，为何还要破坏自己和庄知远的关系？
这大热的天，林婉柔不愿多想，只笑着对朱雀摇头：“你没说错，别管她，兴许是因为天热烦躁，哭哭就好了。”
朱雀虽然点头答应，心里头到底总是放心不下，时不常瞧瞧外头等着碧螺早点回来，好说两句闲话跟她重归于好，谁知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便越发的抓心挠肝。
林婉柔瞧她这样子便让她出去找找：“我这边不用伺候了，你也歇歇去。”省得在这儿魂不守舍，瞧着都热。
朱雀自然忙不迭答应，提着裙子哒哒哒跑了出去。林婉柔则亲自将灯熄得只剩下床前一盏，翻出昨夜看到一半儿的出继续，没看两回就觉空气之中丝丝缕缕的有些奇怪的味道，有点迷|魂之香的味道。
林婉柔忙屏佐吸从床头小柜里掏出一瓶药，倒在手指上些抹在鼻子尖儿上，并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表示自己还醒着。这可是在府外，她不敢掉以轻心装着晕了瞧瞧对方是谁，切不能一个不注意真的将歹人放进来。
“你还是那么没趣儿。”窗棂一打从窗子外头进来一个人，虽容颜疲惫却也倾国倾城，不是庄知远还能有谁？
这一刻林婉柔其实是欣喜的，但想起他的不告而别，心里头的喜悦立刻冷淡了几分：“你要是拿刀砍我拿剑刺我我躲不过，这种东西还能认不出来？”
庄知远已经在他说话间靠近林婉柔近前，二话不说张开怀抱就将林婉柔抱进怀里亲|热，声音之中已经多了几分情|欲和呢喃：“那你可还认得出二爷来？”
林婉柔嫌恶地推他的脸：“都是汗，还那么脏，你是刚从战场上回来是怎么的？”
“这你都猜得出来？”庄知远这才发觉自己似乎真的有些脏臭，想赶紧去洗洗瞧了一圈又没看见水，干脆依依不舍坐在林婉柔身边轻轻揉捏她的双手，一双潭水般的眼睛深深瞧着林婉柔，满满都是久别重逢的柔情蜜意，“你说你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竟能找到我这样好的绝世好夫君！能第一次上前线就打赢这场仗……”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的？”林婉柔并不关心庄知远如何英雄盖世，她只知道打赢了，他回来了，没回王府，就直接来了这儿。
庄知远笑道：“吕俊郎那狗腿派兰改出京五百里迎我，让兰改给我送信说你得了捷报后就住在这边等我回来，我哪里还敢多等，跟兰改快马加鞭率先回京来会你……”
“三郡主死了。”
林婉柔直接将噩耗说出口，说完还暗戳戳观察庄知远的神色，百般期待瞧见他伤心难过、痛不欲生，仿佛这样才能让这阵子的等待、失望、对庄宁氏的憎恶、对医圣府的愧疚……有个着落。
她如愿以偿的瞧见了，原本情意绵绵的庄知远如冷水泼头，整个人瞬间冷了下来，莹白透红的脸色也变成了可怖的青白色：“怎么回事。”
甚至不是问句。
不知怎的，原该有所满足的林婉柔竟觉得心里揪了一下子似的疼。她原想将这疼掩饰起来不让庄知远瞧见，但转瞬想到他打了胜仗，会得到嘉奖，若仍旧对自己情深意重，或许能够成为上升之阶，便任由自己疼下去，双眼之中也因此蒙上了点点泪痕：“我不知道，他们说是胡仕达，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于是，林婉柔将当日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跟庄知远说了个清楚，从自己面见胡仕达，一怒之下抛下短刃，到听闻庄韵宁遇害，赶过去发现短刃插在庄韵宁胸膛，再到六王和史超前来查案，庄宁氏出面栽赃，最终定论胡仕达同林婉柔私通杀掉庄韵宁，胡仕达消失不见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林婉柔因林孝亭拼命相保才活到今日……
说到最后，离开王府后看上去如同安静湖面的林婉柔忽然将怒火发泄到庄知远身上，泼妇一般扯着他的衣襟哭道：“你一言不发就走了，我纵认得出你又如何？回医圣府的路上多少不知情的百姓拿烂菜叶子砸我的车，我的奶娘为了我生平第一回承受这样的羞辱……”
说起“奶娘”两个字林婉柔忽然想起庄知远的奶娘李嬷嬷，她可是因碧螺而死的啊，庄知远又曾说过她什么？
再瞧瞧此刻任由自己推打的庄知远，双眸血红一言不发，千里迢迢快马加鞭赶回来只为早点瞧见自己，甫一相见听到的竟然是最疼爱的妹妹被人刺死、妻子被冤枉与人私通且被休离王府……他又说了什么？
一直以为心肠已经彻底冷硬的林婉柔心里头又是被重重的揪了几下子似的疼，随后终于咬紧牙关淌下眼泪来。
“柔柔，”如泥雕木塑一般的庄知远终于被林婉柔的泪水融化，扬臂将林婉柔拦进怀里，微微颤抖着嗓音跟林婉柔道歉，“对不住，我不该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走了，对不住。早知道那夜竟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儿，我决然不会去史超府里，同顾少成一道去战场的……”
真的吗？
林婉柔内心问了庄知远这么一句，却已经自己给出了答案。
只是因为不可能回到那一夜，才可以肆无忌惮的说说罢了。
别说庄知远，就是林婉柔自己，在庄知远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她需要去办一件事关自己荣辱的大事儿，只怕也会放弃庄知远，去做那件改变自己命运的大事。
庄知远，到底只是盟友，受点委屈算什么呢？回来再给他补偿罢了。
但听庄知远继续道：“胡仕达……他未必有杀人那么大的胆子，若是敢杀，之前又何必只用迷|药？必是有旁人亲眼瞧见你同胡仕达相会的事儿，捡走了那柄短刃，杀了……杀了……”庄知远的声音再次哽咽，停顿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继续说下去，“杀了三妹……”
这事儿林婉柔也想过，此刻听庄知远一说立即赞同：“呵呵，好个一箭三雕之计！既杀了三郡主，又能栽赃嫁祸给我和胡仕达！敢问这王府之内……”
说到这儿，林婉柔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安静木讷的人影。
她似乎永远都听命于庄宁氏，关键时刻却能为了怀上一个孩子做出那么多毫无底线的事儿……
敢问这王府之内，除了她，还能有谁呢？总不会是柔然公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