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守护
一夜之间，戎狄占领了惊云城。
日出东方，荒野上的焦烟逐渐散去，城内也早已安静下来，或者说，是死寂。
一个身材精瘦的男人登楼眺望，扣在肩膀上的狼皮大衣如乌云般在风中飘动，威风凛凛，好似一支耀武扬威的旗杆，俯瞰万物，标榜着他的胜利。此人有双幽蓝的眼睛，在晨曦下折射出若有若无的精光，神秘，又叫人胆颤，如同沙漠中狡猾的黑狼。
突然，一抹长衫站在他背后，长须飘逸。
“恭贺戎狄王子终于得偿所愿，攻下了惊云城！”
男人转身，眸中是一张熟悉又精明的脸。
“楚丞相，这次要不是你出谋划策，让人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我也拿不下惊云城！”
戎狄王子走过去，恭敬地朝这个中原人捂胸稍稍一鞠，这是戎狄贵族对待尊敬的客人的礼节。
“丞相，你放心吧！你帮我得到我需要的，我也会给你你想要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杀一个人，杀了他之后，我才可以真正安心！”
“好！”楚敬天捋捋长须，淡淡笑道：“说起来，本相也有一个要杀的人，等一切事情都解决后，王子再来实现承诺也不迟”。
经过一夜的搜刮，戎狄的士兵已经把城内所有的财宝和粮食都装车带走。如今的惊云城真真成为了一座空城，百姓和士兵死伤无数，大街小巷间除了尸体还是尸体。
……
沐浴着朝阳的温暖，杜若全身冰凉的像石头一样。
她浑身血腥，混混沌沌地朝惊云城后的密林走去，也记不清自己究竟杀了多少戎狄人才突出重围。此时此刻，杜若只感觉眼皮重得瞬时都会塌下来，双腿沉得好似一路拖沓着千斤巨石。
但再困再累，她也不能倒下。
杜若身后还跟着一个满脸血污的孩子，目睹了一夜的杀戮，这孩子一路上神情都是恍惚的。孩子乍看就好似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瞪着两只大眼睛，一颠一颤地跟着眼前那位姐姐走。
这孩子的双亲恐怕早在昨夜的那场屠杀中丧命了，既然出手救了他，那杜若就要让他好好活下去，也算对得起昨晚的背水一战。
杜若牵着孩子，走了莫约两个时辰，一间熟悉的草房映入眼帘。四周飘散着清新的草香，阡陌小道，绿树红花依旧宁静美好。戎狄攻入了惊云城，忙着烧杀抢掠，他们自然暂时没功夫跑到这偏僻的乡野来。或许，这是惊云城仅剩的一处净地。
杜若走到门口，轻轻地叩门。
“姐姐，这里是哪儿？”男孩儿扯扯她的衣服，扬起一双水灵的眸子，里面依旧装满了恐惧。
杜若浅浅一笑，没有回答。她摸摸这孩子脏兮兮的脸蛋，满脸绽放着温柔。她终于完成使命了，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奋不顾身地保护一个人，一个无亲无故的人。
她恍然感觉，这世间又多了一件让她可以舍弃性命守护的东西，可具体是什么，她一时也说不清楚。
没一会儿，屋门咯吱一声打开了。大娘走了出来，满脸惊恐。
“姑娘！你……”
昨儿个走出去时还是个干净可人的姑娘，怎么一夜之间，这姑娘就满脸的血污，长发披散，好似受尽酷刑，满头还扑上一层干涸黯淡的黄沙。
“大娘”，杜若有气无力地唤了声，然后身子如柔丝般一软就要倒地。
“哎，姑娘！姑娘！你，你没事吧……”，大娘一把接住她，惊慌失措地晃了晃，但杜若已昏迷不醒。大娘再探探她的气息，才松了口气，这孩子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也许是太累了。
时间飞快地逝去，杜若这么一昏睡，就是一天一夜。她醒来时，温柔的晨曦洒在她双颊上，一夜累积的寒气驱散殆尽，脸蛋被烘出两抹红扑扑的胭脂色。
“姐姐！”小男孩儿守在床头，他把自己的小脑袋贴在杜若的手背上，朝杜若委屈地嘟嘟嘴，喊着：“姐姐，你终于醒了！”
睡了一夜，恍若隔世。杜若坐起来，把男孩儿牢牢拥入怀中，方才那一声内劲儿十足的呼唤，足以让她充满力量。经历过战争的杀戮，孩子倒也算坚强，离开惊云城到现在，杜若再没听他哭过。
或许是眼泪早枯竭了，或许是明白泪水只是徒然，杜若凝视着男孩儿的脸，额头那道伤疤好似一道蜿蜒的山脉，朝眉心隐隐延伸。恍然间，她发现这张稚嫩的脸蛋上多了几分韧劲儿。
“莼儿，别缠着你姐姐了，让她喝点东西”，大娘捧着一碗热乎乎的汤羹走过来，“来，孩子！你睡了一天一夜，现在一定是饿极了”。
大娘坐在床边，满眼都是对这消瘦人儿的怜惜。杜若接过汤羹，扬起头连汤带渣咕噜咕噜地灌下喉咙里，喝完了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姑娘，你放心吧，虽然戎狄攻击了城，但这里比较荒凉，想他们暂时也不会到这里来……”，大娘好似对昨夜的屠城略知一二，说起这个，她也不禁泪洒衣襟。杜若这时才想起来，大娘有个儿子也被招去守城了，此番恐怕是凶多吉少。
腥风血雨在惊云城刮了一夜，别说士兵了，连手无寸铁的妇孺老虞都尸横遍野。
“好了好了，姑娘，你刚醒来，还是好好休息吧，老身也不打扰你了……”
说着，大娘擦擦眼泪，收拾碗筷便要走开。在这时，门突然又砰砰地响了。
这么一阵敲门声，把屋内的人都煞住了，四周的空气好似顿时凝结成冰，连呼吸也变得谨慎。
“难道是戎狄？”大娘惊恐地瞪大眼睛，捧着碗筷的双手微微颤抖。
“不！”杜若冷眉一沉，坚定地否决。
要真的是戎狄，他们直接就冲进来了，还用得着敲门？
“你们留在这里，我去开门”，说罢，杜若小心走下床。
在战争中，黎明百姓的性命脆弱得就像一根蒲草，风雨飘摇，几乎是任人宰割。无论这道门前是什么，她都要小心翼翼，毕竟屋里还有两条人命。
杜若一手拉开门栓，一手已经积蓄好一招毙命的掌力。
木门被轻轻拉开，淡淡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
“是你？”
杜若双眉紧蹙，只见两抹微弱的蓝光在眼前隐隐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