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薄凉(1)
之后的两个月,洛久清真的不曾再出过流清阁的门,而洛府的守卫也开始正式守在门口,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内,看来老爷还在因为那件事情生气,不过也无所谓,毕竟洛久清用不着再给陈夫人干活也说不上是坏事。
牙儿就很任性了,她相好的小厮自从门口有了守卫之后就再没有来看过她,她整日茶不思饭不想,专等那人来看她。在洛府下人私通也是大罪,打死都是轻的。洛久清看在眼中,唯恐又被别人拿来此事生出许多是非,到时候她自己未必能保的了牙儿,是时候……劝劝这姑娘了啊……
想到这,洛久清摘下鬓间玉搔头,深夏热意止不住的向身上袭来,几乎不能呼吸。但洛久清的手还是冰冷的,她拿帕子擦擦手,看起来是那么的自如:“软羽,把牙儿叫过来。”
如今是洛久清和软羽两人在上房睡,牙儿早自己搬到偏房一个人住了,每日也不来伺候洛久清,人也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
过了好一会,牙儿才过来,她秀丽纯净的脸庞泛黄,往日黑白分明的眼睛如今满布血丝,开口声音也不如往常娇嫩:“小姐。”
洛久清心疼的看着牙儿,的的确确是瘦了好多,她拉住牙儿的手,微笑道:“有什么心事不妨告诉我啊。”
牙儿刚开始不说话,过了一会,她猛然抬头,眼泪就这样大片大片掉下来,她任凭泪水肆意了一阵子,突然她张开手抱住洛久清,大哭的喊着:“小姐——”
到底还是个孩子呢,洛久清这样想着,手上温柔的拍牙儿的后背,语调也轻柔无比:“牙儿不哭了……不哭了……”
“小姐都知道了对不对?奴婢知道小姐早就知道了……”牙儿抽泣着,泪水哗啦啦的倾上洛久清的衣服。
洛久清叹口气,更加温柔道:“是啊,我早知道了。那么……你们,究竟是如何相识的呢?”
牙儿慢慢的松开洛久清,自己擦着眼泪,一抽一抽的样子非常惹人怜爱:“是……是那日,小姐与奴婢放纸鸢……”顿了顿,她咳了好几声,然后微弱道:“奴婢的纸鸢飞到外面去了,是他……捡到……然后还给了奴婢,还说奴婢……很惹人怜爱……”
洛久清的眉头不易察觉的轻轻一蹙,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但她并没有说话,只是拉着牙儿的手,继续听着。
“然后……他就时常来找我……他原来是大少爷的小厮,大少爷离家后他就跟着朱姨娘了……奴婢本来心下厌恶朱姨娘阁里的人……但是……他待奴婢真的非常好……”牙儿抽抽搭搭的,有一下没一下的说着:“奴婢……很想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去……然后……见见……哪怕一眼……一眼也好……”
洛久清看着牙儿,她略显成熟的脸与记忆中那个青涩爽利的牙儿重合在一起,她突然发现……牙儿真的长大了,而面前的这个牙儿,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她如今饱尝相思苦楚,成长仿佛就是一夜之间的蜕变,不过虽然她心智成熟了,却还是被算计了……
“傻丫头,别哭了。”洛久清执起帕子细细为牙儿擦干了泪,温声软语道:“不就是几天没见?我们总会出去的,老爷不可能一辈子关着我。”
牙儿泪眼迷离,有几缕发粘在干净的脸蛋上,她并不整理,只急切的看着洛久清:“真的吗?还会出去吗?”
“傻丫头。”洛久清捏捏牙儿的鼻子,牙儿也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小姐……是我太幼稚了……小姐见笑……牙儿总是爱胡思乱想,以后不会了。”
“这样就好。”洛久清拂去牙儿脸上的碎发,轻柔的说:“说出来可不就好多了?好了,天色还早,你去外面透透气。”
牙儿行了一礼退下,脸上是许久不曾出现的喜色,而洛久清却蹙紧了双眉。不是她敏感,只是……洛久矽……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伺候过他的人定然也不简单……而且,那个人如果没有心怀鬼胎,又怎知那放跑的纸鸢是牙儿的呢?但愿……是自己多心吧……并且,最近两天,心中总有很不好的预感……似乎有大事就如箭在弦,只待时机了。
后来的几天却是无聊的,只依稀听见门口的守卫闲聊,说是京城镖局的一趟大镖让一个叫灭鬼门的组织给劫了,轰动全城。灭鬼门……洛久清眼眸中深沉难测,这个组织,就是她一介闺阁女子,也略有耳闻。洛敬常常提起,说这是专门的杀手组织,并且据说如果是灭鬼门应允要杀的人,那么就绝不会失手,因此王公贵胄不能不怕,时刻小心与灭鬼门沾上一点关系,尤其怕得罪灭鬼门的门主,江湖人称玉面罗刹。从没有人见过玉面罗刹的真面目,他仿佛就是个神话般的存在,但是每个都知道他容貌惊为天人,并深信不疑。
许多人都知道玉面罗刹,却鲜少有人听过他另一个称号:桃花郎君。而说起桃花郎君,洛久清却知道是谁,并且……很熟。真没想到,那人走前对她说的话如今真的兑现了,放眼天下,谁不知玉面罗刹的名号?而桃花郎君,却是那人专为久清起的名字。他也说过,只要久清可以离开这里,他就也会让桃花郎君的名号响彻天下,并为久清更名为桃花娘子,从此带着她过江湖般的生活。
如今久清还记得那人走前对自己说的话:“我不逼你。”那人似笑非笑,俊美妖孽的脸上有着一股天生的杀气,语调无比的轻柔:“毕竟以后这里都是我的,但若是你出了府,那么、你马上就会属于我,我不会等的,所以别想逃……我的清儿……”
想到这里,洛久清笑了,玉面罗刹,是她见过最荒唐无聊的人了,这么多年,她并不愿意回想。她也从未打算涉足什么江湖,自己不过一介没有武功的柔弱女子,在这府里,陪这些人快快活活的唱一出戏也就罢了,何必再去那些自己不熟悉的地方以身涉险?
想到这里,洛久清不由得困的打个哈欠,都说春困秋乏,如今刚刚立秋,果真人比以往更容易犯困,左右也无事,于是叫软羽进来帮着更衣后就睡去了。
刚睡着不一会,软羽就神色紧张的过来,说是牙儿不见了。
洛久清眉头一皱,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她眼神略带严厉的看着软羽道:“何时不见的?你可发现什么了?”
软羽很少见洛久清带着严厉的眼神,她有点窘迫的低下头,仿佛做错事一般小声的说:“奴婢刚刚才发现她不见了……具体……奴婢也不清楚。”
“那她这两日状态如何?可有人找过她?”
“哦,对了!”软羽恍然大悟的惊叫:“那日宋秦找她来了!然后她高兴了好几天,我问她话她也躲躲闪闪的……”
“好了。”洛久清随意披上一件衣服,然后快速向外走去,高声道:“她许是走了,这个傻姑娘……你我二人出去看看情况。”
“小姐……”软羽小跑着跟上,然后弱弱开口:“奴婢刚进来的时候发现今夜并无守卫……”
是吗?洛久清心中冷笑,真是有意思,如此看来,洛久清要是不去你们的圈套玩一玩,岂不辜负了你们这全盘计划?嘴角不由得一勾,洛久清眼神无比清明:“软羽,我们出去。”
“出去?”软羽皱了皱眉头:“这……不妥吧?”
“呵,是吗?”洛久清脚步没有一刻迟疑的走了出去,笑道:“可我洛久清天生就不觉得什么是真正不妥的……”
软羽惊异,不由得又看了洛久清一眼,只见她笑意还是素日那般温柔,刚刚语气里的阴冷想是自己听错了?
“软羽姐姐。”一个带着几分讨好的声音响起。
洛久清和软羽一齐转过去,只看见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一身小厮装扮,手中提一个灯笼。
“宋秦!”软羽一惊,然后拍着心口,不住长叹:“吓我一跳。”
洛久清上前一步:“这位小哥想是牙儿的朋友?可知牙儿现人在何处?”
宋秦看到洛久清,讨好的行一礼,洛久清上下打量两眼,还真不明白牙儿看上他哪点。
“小的知道,牙儿想出府来着,估计这会走到前面了。”宋秦眼神向前一飘。
软羽刻薄的看着宋秦:“你对她说什么了吗?”
“啊呀软羽姐姐!”宋秦举起空着的哪只手道:“天地良心!我可没有!牙儿决定的事我只有顺着的份儿,哪敢逆着人家呀!”说完他一拍脑袋像是记起什么重要之事:“对了!两位姐姐不去给牙儿送别?”
“呵!”洛久清又是一声冷笑:“我却不知这洛府何日成了自由出入之地?”
“今日出大事了!”宋秦左右张望两眼,神秘的说:“开溜的机会除了今天就没有了!”
“难为你这样卖力。”洛久清突然又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她自然的说:“我定然不负你这么多口舌,和牙儿道别是吗?她在哪?”
宋秦一怔,仿佛是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他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伸手道:“三小姐,软羽姐姐,这边走。”
拐过澜音弯,宋秦指着一处小房子:“牙儿她应该是在这里。”
在这里吗?呵,我洛久清倒要看看,你们玩的是什么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