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存执念
一阵秋雨一阵凉,洛久清看着窗外的雨,紧了紧身上的被子。软羽在洛久清旁边睡着,她看了看肆意的秋雨,赶忙下床给洛久清又抱一床被子。
睡梦中的洛久清皱了皱双眉,只见得满池荷花,白雾弥漫。洛久清满眼空洞,这不是秋日吗?何处来的芙蓉?
“咳咳……”洛久清猛的惊醒,看着四周熟悉的环境,闭上眸子松了口气。
软羽急切的将洛久清抚起来,关切道:“小姐怎么了?”
洛久清微微笑了笑,安心道:“无妨。睡吧。”
第二日一早,洛久清就为自己梳洗,软羽忙也起来了,一边为洛久清绾发一边问:“小姐今日可是有事?起的这样早。”
洛久清搅动着一盘茉莉发膏,眼神无比空洞。
“小姐?”软羽轻声又问了一遍。
洛久清回过神,“哦。”她叹了口气:“我想去……”
“嗯?”
洛久清起身,一头长发未绾,如瀑般披散在身后,她还是那身天水碧的素衣,面容无半点铅华,干净的让人心怜。
“备马车。”洛久清吩咐道,就这样走了出去。
软羽大惊,“小姐就这样出去?”未等说完,洛久清已经走远了。
最近诸多杂事纷扰,心里乱做一团,在颠簸的马车里,洛久清点了一轮清骨香,鄙微凉的香味幽幽弥漫起来,凉一凉心中的烦躁也好。
就这样一路昏昏沉沉,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湖月娇媚的音调宛转的响了起来,透人的心骨,“小姐,却尘寺到了。”
撩开轿帘,顿时一股子桂花香气,洛久清深吸了两口,立马觉得神清气爽。
“小姐……”湖月赶忙搀扶。
洛久清摇头道:“不必了,你先回去吧。半个时辰后来接我就是。”
湖月还想说什么,但还未出口就语塞起来,不由得改口:“好吧。湖月会让暗卫在一旁保护。”
“你去吧。”洛久清抚住一棵云桂,抬眼看着斑驳的光影透过浅云色的桂花树。细碎的阳光晶莹的洒开在脸上,和着披散的长发,恍若谪仙。
桂树后,一个男子走了出来。
“你来了。”简单,随意,像是约好了一般。
洛久清微有失神。
那桂树下,身着浅云色锦袍的男子面容淡淡的如同阳春三月的白雪,冰冷,干净。
洛久清微微惊讶,“良璧真人。”
“久清姑娘。”良璧唇角微不可见的弯了弯,却是一丝一毫的笑意也没有。
“看来良璧真人很喜欢这里,竟然回回来都能巧遇。”
“我从不懂何为喜欢,不过信步而游,至此,罢了。”良璧真人说着踱了过来,身上带着荷花那淡淡的几乎闻不见的香气。
这个良璧,倒是很有趣。洛久清抚去额间飘落下来的花瓣,笑道:“信步。真人果真随心。”
语罢两人都不再说话,倒是很奇怪,气氛非常宁静,洛久清只觉得十分自然。
“我觉得,你似乎……”良璧开口淡淡,却字字铿锵,“是我非常熟悉的人。”
洛久清微微蹙眉,“久清也觉得真人于我而言,如同多年故交。”
良璧唇角挂上一抹微弱到难以察觉的笑意,但就算有这一丝珍贵的暖意,他的面容依然清冷仿若月华。
“你今日也不进去。”没有半分疑问的口气,满满都是笃定。
洛久清深深吸了一口这浮动的花香,笑道:“是啊。”多年萦绕在心头的阴影在这一刻尽数散去,她微笑:“就是来这里轻松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在良璧真人身侧,她竟然能感到自己的孩子心性。
“你是执念颇深之人啊……”良璧叹了口气,“我能看透你心中隐忍的坚强,你很累。”
洛久清愣住了,从没有人可以这样不加一分城府的和自己说话,不管同谁,面对自己时,似乎都没有他这般直接,居然连半点拐弯抹角的意思也没有。
她笑了,弯弯的眼眸暖暖的,“不,不累。”
“撒谎。”良璧平淡至极的语气,“我最是不懂你们这些人,为了俗世的纷扰而奔走。”语罢,他那干净的眸子微微眯着,对上洛久清清澈的杏眼,“你有我见过最透彻的眼睛,你绝不是恶人。但是,你有我见过最冰冷的微笑,你定然十分偏执。”
洛久清笑出了声,“我的笑容,冰冷吗?”她羊脂一般的玉手抚上脸颊,低声喃喃道:“看来,伪装,终究还是伪装……”
“你很累。”良璧那带着淡淡寒气的眸光萦绕在洛久清身侧,“日后,在我身边,你用不着伪装。心里怎么想,说出来就好了。”
“可以吗?”洛久清垂下眸子,眼中依稀闪烁着泪光。从来没有谁这样懂她,她的心有多累,只有自己知道。世人看到温柔似水的笑容后,是多么绝望而冰冷的自己……
良璧的唇微微弯了弯勉强算作一个笑容,“我看多了尘世釜,窥破了人间起伏。我想你也看的差不多了吧。”语罢,他摇头,“只是,你终究没有悟透‘执念’二字。”
“执念?何为执念?”洛久清扬起素日的笑容,字字有力,“是掌于手中不忍落下的棋子,不忍是因为自知,这一步,若是落下了,就必须要赢,没有他选。若是还没落下,那就在思忖,如何在棋盘方寸之地,得到,天下之大!”
良璧点点头,“你果然十分的与众不同。但你可知道,平静的好处?”
见洛久清摇头,良璧便眼神飘忽而去,举目看向了岁静河,他的声音和着汩汩流淌的河水,生生溢出安宁平和的意味来,“岁静河,取的便是岁月静好之意。潺潺向东而去,宁静却别致,是它动人之处。没有什么惊涛骇浪,就这样不大的溪流,一流便是千年。”
洛久清也看向岁静河,淡淡开口道: “岁静河与世无争,是因为它不曾经历过我的痛苦。但很多时候,面对那些曾经的经历,我是甘之如饴的。毕竟,正是那些苦难,铸就了我。”洛久清拈起身上细小的桂花花瓣,放在阳光下细细欣赏,状似无心道:“或许你不知,这么多年,支撑我活下去的,正是这执念。”语罢她双指一弹,扔出花瓣,仰头看着良璧真人笑:“而支撑岁静河流淌的,不正也是它自己东流的执念吗?”
良璧真人沉思片刻,不由得点头,“你说的果真在理。”语罢他叹息,“我从小生长在那样的环境,丑恶的人心看多了,竟然把执念与恶念混为一谈。是我的不应该。”他静静注视着洛久清,淡淡道:“黄泉碧落,尽在你一念之间。你的执念,不要沦为恶念就好。”
洛久清只是仰着头弯着唇角,并不作一声。
一念之差,皆是自己选的,绝不后悔就是了。
良璧背过身去,看向却尘寺。他的背影,清高,孤傲。却又自然,随意。
洛久清对着那背过身去的人行礼,“久清……这便回去了。”
“去吧。”没有丝毫情感的语调,却让洛久清觉得干净。她转身,抬脚,走向了那边等待片刻的轿子。
湖月迎上来,“那是良璧真人啊?”
“嗯。”
“这可真稀奇。”湖月蹙眉看着洛久清,“他这个人,绝对是话不多的。”
洛久清挑眉,“嗯,他的话的确不多。”
湖月无奈的叹口气,“小姐,奴婢说的话不多可是十天半个月听不到一个字呢。”
“十天半个月?”
“嗯。”湖月点点头,“良璧真人来历怪得很,他并不是普通的道士,在天拥香阁做长老也不过是一年待几个月罢了。其他时候,并不知道在何处。”
“没准是云游四海?”洛久清不确定道:“既然是道士,那……”
湖月笑嘻嘻的看着洛久清:“小姐定是武侠小说看多了。云游四海的大多是闲人。天拥香阁是名门正派,事情多着呢。”至此她又神秘的压低声音,“不瞒您说,奴婢听闻,良璧真人几乎不同女子讲话。”
洛久清无奈的挑眉,叹口气道:“关于他的传闻还真多啊。不凑巧,那日我还见他同花若伊讲话。你不是也在场吗?”
“那是不得不说,而且在场那么多人,又不是什么隐秘私谈。还有一点不知您注意没有?良璧真人能少说的字绝不多说。”湖月好奇的皱紧眉头,“门主和良璧,这是江湖中最神秘的两个人了。”
洛久清摸了摸湖月的脸,打趣道:“你这话中有两处说错了。第一,门主并不神秘。第二,天拥香阁应该是道观吧,它如何算得上是在江湖,它算不上,良璧真人也便不是了。”
湖月娇媚的笑出了声,拿起帕子扇了扇,“这可是小姐说错了呢。第一,门主可是武林里最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奴婢认识门主四五年了,连门主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灭鬼门也是庞大的组织,人数具体我不清楚,但绝对不少,那么多人里,只有诗一个人见过门主的真面目,小姐觉得可是神秘不神秘呢?至于第二,天拥香阁不是道观,说出去是正一派的,其实根本也算不得正紧道士。自五年前,天拥香阁新换了阁主以后,它越来越像个江湖组织了。”
“不过小姐说的也不错。天拥香阁说到底也不太算得上处于江湖中。但若换成武林,那就不错了。”湖月拍着手笑道:“门主和良璧,武林中最传奇的人物。不过良璧行事非常低调,从不参加武林的盛会,所以大部分武林人士只是听闻,并不曾见过他。”语罢她抬起帘子向外瞥了一眼,不好意思的笑了,明媚的晃人的眼,声音也是媚人骨头的天籁:“湖月絮叨了一路。到南月楼了,小姐下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