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犹记笛声似水凉

    阿妄眯了眯眼，这小怪物果然认识那个极富传奇色彩的男人。

    她也很好奇这个能弹出这样乐曲的是何许人也，而被丫鬟搀扶着摇摇欲坠的穆意筝却哑着嗓子叫住她，“慕笙歌，你可以不顾穆家对我出手，那苏洛安呢？他的死活你也能袖手旁观么？”

    此生，愿与她终老，仅她一人，绝不二妻……那个喜堂之上许下诺言的，苏洛安，么？

    阿妄脚步顿了顿，并未回头，倒是小怪物眨巴着一双格外水灵的大眼睛兴致勃勃地问她：“怎么，那蓄爷真是你相好的么？”

    “一日夫妻百日恩，虽说你与蓄爷并未结亲，但终是他用花轿抬过府的，大婚当日更是因你负心逃婚，他才卧床不起，听说已时日无多。”

    阿妄一愣，忽又想起两年前那个微寒的三月，风中吹笛人满目哀愁……那时她便断定这人活不长久，而那时他只是一个才情出众的过客，并不能牵动她的怜悯，然而，当他对穆笙歌一往情深，她却不敢再将过客二字强加给他了。

    曾经阿妄以为，死亡仅代表着终结，而今她才明白，那是失去，是离别，是思念的伊始。

    “他想见你。”最后，穆意筝说，如画的眉目间带着一种奇异的怂恿，不难看出，她希望阿妄去见他一面。

    阿妄抿唇不语，却是坚定地迈开步子，淡然如水的面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想不到你如此心狠，枉费他一片痴心，也罢，我言尽于此，若你有心救他，大可再来找我，毕竟姐妹一场，我可学不来你这份无情。”穆意筝素手轻抚带有青紫勒痕的脖子，意有所指地说。

    阿妄问：“你能救他？”

    她璀然一笑，“我自是不能，能起死回生的神医却认得一个。”

    小怪物见阿妄眼中有一瞬儿的挣扎，皱起了淡得异常的眉，不悦地对穆意筝道：“你当真好心，去侯府救人便是，何必与我家娃娃说这些鬼话。”

    他看上去年纪尚小，声音奶声奶气带着点甜糯味道，却矛盾地夹杂着不可辩驳的威严，让穆意筝没来由的生出惧意来，打从这孩子走进茶馆，她便有股子强烈的压迫感，让她想逃离这里。

    “大人可冤枉小女子了，不是我不肯救人，而是苏蓄去意已决，饶是神医妙手也回天乏术，怕也只有歌儿去了，方才能叫他有些活下去的念想。”

    “哦？”梦寻似乎对苏洛安极有兴趣，小声嘀咕道：“苏家那蓄爷，难得大胆有趣，死了实在可惜。”

    穆意筝恍若未闻，笑而再施一礼，“小女子与哥哥还有些事，就先行告退了，歌儿就有劳大人照看了。”

    也不管她是不是虚情假意，听到把阿妄托给他照看，梦寻颇为得意地应道：“那是自然。”

    穆意箫自伤了阿妄便一直神色恍惚，目光时不时地在她手臂打转，听妹妹说要走，他竟有些不舍。

    “大哥，我们走吧。”穆意筝讨厌自家哥哥用那样的目光看着穆笙歌，就像她也讨厌苏洛安，讨厌面前的大祭司，讨厌……祁王，不管是爱慕还是保护，她讨厌这些男人的目光围着那个卑贱的庶女转。

    “好。”穆意箫点头，扶着柔弱的妹妹缓缓走出茶楼，但他其实还有些话想要问身后的姑娘，问她如今下榻何处，问她手臂伤势如何，问她是否恨他怪他，问她……他又能如何？

    府上因失火正闹得凶，他作为长子，不该为这些琐事乱了心神。

    穆家兄妹走后，琴声戛然而止，须臾抱着七弦琴的绿裳男人就出现在茶楼一角，他着一件青衫，长发随意地拢在身后，面如冠玉，质若幽兰。

    阿妄见他，只觉得此人似水，纯粹且安静，遗世而独立，绿衣在他身上仿佛真能穿出生命力似的，那样鲜活，却又那样质朴。

    在那个男人指着梦寻捧腹笑弯了腰的时候，阿妄彻底否定了自己方才的想法，神隐若是水，那他定然是一眼冒泡的活泉，时而静美，时而汹涌。

    “梦大人……你这模样，着实滑稽……”神隐笑得全无形象可言，秀气的五官挤在一处不见半分儒雅，却有种叫人如沐春风的暖意。

    而阿妄注意到的，是他滑落脚边的琴，都说琴师爱琴，剑士怜剑，而这个天下第一琴师，似乎并非如此。

    “笑够了吗？”小怪物黑着脸走到他身边，极不客气地踩了下他的脚，“笑够了就滚进去，莫要在此给老子丢人。”

    神隐这才敛了笑，抱着琴进了自己方才定下的厢房，这期间，他的目光从未在阿妄身上停留片刻，就好像她并不存在，而梦寻不吱声，她也无所谓，跟着二人进屋，自顾自的坐下。

    “早听闻你遇到一个奇人，我本不信，现下见了你，才晓得传言不假，却不知是何人这般厉害，连梦大人也奈何不了？”神隐依然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言语间满是调侃，不难看出，二人关系匪浅。

    梦寻不悦地瞥了他一眼，“你千里迢迢赶来，该不是为了看我笑话的吧。”

    闻言，神隐神色大变，哀伤、喜悦、惆怅……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情绪说不清也道不明，最终只化作凄然一笑：“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