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不喜
安侍君侧过脸去,心里乱作了一团,不愿看女儿那格外消瘦的背影,都是他的错,若不是他身子太弱……秀儿何至于此!
实话说来,锦灵夏在宫里一向深居简出,甚至有些宫人只知道拂香宫有这么一位公主,却不曾真正见过,就像良枝这种位阶不低的外殿总管也都只是闻名,却不曾识面,可见锦灵夏在这个宫里有多么的低调了。
会造成这样的状况,其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父君不喜欢走出拂香宫,还因为她自己也不怎么愿意出来。谁让她如今只是个小豆丁呢,若是在能走路之前,一直被人抱着还好些,可如今能走了,不愿再被人抱着走路,以至于不管看着谁都需要仰视着看,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至于不喜欢这种感觉的原因则很简单,并不是因为如今身为公主之尊,有了什么特别强烈的尊卑观念,纯粹是因为那样脖子很难受!
而且在这样的年代,下跪行礼这种事到处可见,这一套陈旧的东西就有些让她烦躁了,别人对她行礼还能勉强接受,若是真要她去做就有些不乐意了。
人总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管她承不承认,上一世的某些观念还是残存下来的,例如这个不愿轻易下跪……就算她曾经是鬼,为了活下去什么都会做,但是她也曾是生生的挤入了前十,成功离开了骨岛的鬼之一啊,伴随着强大的实力所衍生的自信和自尊,可不会容许她轻易折腰的。
索性她如今已经身为高贵的公主,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最上层的人物之一,需要她下跪行礼的人可谓少之又少,母皇和父君自当如是,但是若是其他人……像那些母皇的后宫三千们,那可就敬谢不敏了。
既不喜欢跪拜行礼,又不喜欢仰头看人,自然是能不出来就不出来……
锦灵夏皱着眉,略微抬头,看着站在身前两步远,足足有她的两倍高,微笑的看着她的五皇姐锦灵秀,心下有了淡淡的不耐,她真的很不喜欢仰着头看人!
暗香她们知道她不喜欢这样,所以这些日子的大多时候,不是抱着她就是跪在地上让她看的舒服些。
锦灵秀看着眼前的小人儿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心下微微好笑,夏儿妹妹果然未变,就连这么点委屈也不愿受呢,确实……以她如今的身份,何须仰视,因为她已经有了俯视众人的资格!
想到此,锦灵秀心里微微一叹,随即她身子一矮,单膝跪地,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微臣参见太女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音同样带着女孩独有的稚嫩,但是平静成熟的语调,让人听起来觉得意外的掷地有声!
众人原本就有些在意五公主要做什么,闻言再次一惊,今晚的冬宴,各种出乎意料之外的状况出现,她们这一晚上光顾着惊了,安侍君不仅知书达理,俊逸出众,而且又是安太师的嫡子,与三大世家毫不沾边,再加上五公主出生之日正值数年难得一见的彩霞日,众人可是对五公主的出生颇有些期待的,可是随着太医说出五公主先天不足,若不好好照料,恐有早夭之兆……的言论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愿意留意这位先天不足的五公主了。
安侍君闻言猛地转过头来,看着跪在那个人女儿面前的秀儿,双目顿时红了,他只觉得心头更加刺痛……
东方娴怡面上一沉,虽然五公主本身不足为虑,可是她背后站着的是德高望重的安太师……她此时的作为和态度将带给坐在这个殿上的人以莫大的影响,整个殿内已经有数位宗亲眼神已经动摇了。
文越琴此时已经坐回席上,文舟也同样已经回了自己的席位,并不是陛下的责罚只是说说,而是在今日的冬宴结束之后,从明日起,他就要进入那漫长半年的禁足了。
锦灵夏闻言意外的挑眉,这个五皇姐对她的态度还真是不错呢,不过说实话锦灵秀对她的态度让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细数以来,她和锦灵秀从头到尾也只见过三回而已!
两次公开的宴会上的匆匆一撇,一次无意间的巧遇。
她因为年纪小,本身就很少参加宫里的宴会,而锦灵秀则是因为身体的缘故也很少参加,两次见面已经纯属难得了。
而那次巧遇,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简单的获得了锦灵秀的好感……
“皇姐还是快快请起,毕竟名分未定,灵夏又是幼妹,于情于礼,又怎当得起皇姐这般大礼。”锦灵夏微微让了让身子出声道。
锦灵秀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转身看向殿上的母皇道,“母皇,秀儿也想为皇妹的册封大典出一份力,不过秀儿身子不争气,只能做些轻松的小事,不知这皇太女的捧冠之人可否让秀儿来做?”
安平帝闻言心里一松,秀儿虽然年幼,但是却十分的聪慧,又识大体,心智也十分的出色,如果没有夏儿和她的体弱多病,说不定她百年之后还真的会考虑将锦朝传给她,可惜事实总是难料。
秀儿若能真心辅佐夏儿是最好了,虽然她对夏儿的能力很是信任,但是她也对夏儿那隐与心底的……十分担忧。
“你们姐妹齐心,朕心甚慰,好,朕准了。”安平帝大悦,同室操戈也是她最不愿看到的情况,皇姐之鉴犹在眼前,她之所以早早将夏儿推出来也是为了断了其他人的念想,至于夏儿能否接得住接下来的狂风暴雨,则是她能否成为大锦最尊贵的人的小小考验罢了。
世家对锦朝皇室的牵制,是数代锦帝一直最为痛恨的东西!到了如今已经不得不痛下决心了!
锦灵夏不置可否,这些小事她自然不放在心上,今晚母皇打算爆出皇太女之事她并不知晓,所以这件事只是次要的,而今晚参加这场冬宴最重要的事她还没开始做呢。
众人则是面面相觑,看着场中大势已定的局面,心里很是不安。不知明日的早朝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呢?
杨世薇面上带着强颜欢笑,手却握的死紧,原本只是以为今晚的冬宴会同往年一般平淡的度过,她实在是没想到,会出现这么大的变故,文家居然和她们杨家一样,都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了同样的一个跟头,杨家的侍君被贬嫡了,文家的侍君被禁足了,而且所出的皇女皇子都被那个小小的七公主夺走了……
两大世家居然都在那个七公主身上吃了一个如此大的亏……简直是不可思议!
候在偏殿的恒氏母女,面上带着凝重的神色,眼底浮现着对儿子或弟弟的担忧之情,原以为是进京与元修见上一面,以慰思念之情,却不曾想见是见了,却是看到了一个面色憔悴,身中剧毒,危在旦夕的元修!
恒元夕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丝毫没有胃口,手里握着的折扇,无意识的一紧一松。
恒春英也是同样没有丝毫的胃口,心底焦躁,在偏殿里不断的走来走去,“元夕,你说夏儿真的能应付一切?”
恒元夕眸子微闪,想起那日见面后,外甥女那异常成熟的言谈举止,唇微微抿起,“母亲,您的这个外孙女可了不得呢,您或许根本不需要担心。”
恒春英脸上的焦虑却丝毫没有散去,“可是她再怎么了不得,也只是个才四岁大的孩子罢了,让她去对付那些能谋划下手伤害元修的人,真的能行吗?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可如何是好?元修还躺着呢,要是夏儿再出什么事的话……”各种担忧在心里不断的浮现,越想越觉得害怕!
恒元夕站起身,上前几步,双手使力,将一副快要急的上火的恒春英牢牢地按在椅子上,“母亲,您别担心了,事到如今也只能信任我这个厉害的外甥女了不是吗?而且还有陛下在呢,只要陛下护着夏儿,谁又能动夏儿一根汗毛?”
恒春英脸上的焦虑顿时被怒气覆盖,“她要是能护着他们父女,元修又何至于如今怀着身孕还身中剧毒的躺在床上,夏儿小小年纪又何至于就要面对这些阴险狡诈,心怀叵测之辈?还不是都怪她没有尽到保护之责?贵为锦帝又如何,当年把元修送入宫之时她跟我保证过会好好保护元修的,可是如今呢?她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恒元夕轻叹一声道,“母亲,也就您敢这么说陛下了,此事也不能全怪在陛下的身上。陛下这些年也不容易不是吗,为了与世家周旋,她又做了怎样的牺牲,其中的艰辛你我是不会明白的。”看过拂香宫的一切,她就能明白陛下对元修可真是用了心的。
元修这些年的来信中丝毫没有诉苦之言,并不是他多么的忍辱负重,而是他这些年是真的过得不错。
如今的事是谁也没有办法预料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