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殉葬

    这名妃嫔一身淡绿宫裳上已沾染了不少泥土草叶，原本光鲜的发髻，此刻已松散不知之前已逃窜过了多少地方。

    跟在孙迎初身后的宫婢已立刻走上前来，将孙迎初护住，同时掰开了那妃嫔将孙迎初衣角拽住的双手。

    正在这时，一队侍卫迅速往这边赶来，立刻将这名妃嫔拉开。

    “孙嫔娘娘受惊了。”带那头的侍卫见到孙迎初在此，立刻道。

    “没事。”孙迎初摇了摇头，此刻，孙迎初的目光，实则还停留在那名被侍卫钳制住的妃嫔上。

    没有子嗣，皇帝驾崩，只有一死。

    看到了那拼命想逃过一死的妃嫔，孙迎初心下不禁更沉。此刻，孙迎初更不知自己心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孙迎初刚走到钟祺宫，却是正好遇到原先在宣文帝跟前伺候的公公从钟祺宫中出来。

    今日贤妃一身素白衣裳，脸色显得比以往更是苍白不少。

    “贤妃娘娘，”孙迎初特地找了时间来此，也是怕贤妃受不住宣文帝驾崩的打击，特地来陪陪贤妃。

    然此刻见到贤妃之后，万千的话，孙迎初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怕是刚从那边过来罢，你倒是有心了。只是，本宫也正要过去。”贤妃的声音已极为虚弱，见到孙迎初，只这般缓缓说着，便是由缪华扶着往外走去。与孙迎初，也并未再说别的话。

    贤妃如此，孙迎初也不知自己又能安慰什么，只能跟在贤妃身后。

    宣文帝的灵柩陈放于清源殿，金黄色的灵柩，置清源殿正中间，就如宣文帝生前的气势一般，极为威严。

    宣文帝的后宫妃嫔，已陆续来了这里。宣文帝子嗣不丰，太子萧熹和宬亲王萧珵均是仁孝皇后所出，再有几位妃嫔，便是诞下过公主。

    已来到这里的妃嫔，眼中无一不是挂着泪。

    孙迎初跟在贤妃身边，将清源殿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哪怕只是短短一夜，这些年轻得妃嫔，无一不是苍老的数十岁。

    即使是有了女儿的妃嫔，虽无需殉葬，但宣文帝驾崩，新帝继位，又会有新的一批妃嫔入宫，这后宫，将是新帝妃嫔的绽放之地。而她们，即使被为尊为太妃，亦不过是能在这后宫之中，有一席之地，虚妄度日罢了。

    而那些无儿无女的，便逃不过殉葬的命运。

    此刻又有几名妃嫔被押到了清源殿，其中亦是之前拽住孙迎初的那名妃嫔。此时她已经换上了白色的衣裳，眼中无悲无喜。然而，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中，却是现出了不少的白发。

    这位妃子，年龄并不过三十。

    逃脱过了这后宫中血腥的争斗，却仍是逃不过红颜早逝的命运。这样的她们，很可悲。

    清源殿外，膳食已准备妥当，宫奴这时便是走了进来，将妃嫔们请了出去。

    听得出去用膳，一些妃嫔的脸色明显一松，此时走出这清源殿的步子，亦是更急了些。

    然而此刻，宫奴们却只请了那些要殉葬的妃嫔出去，这样的膳食，已十分明显。

    那些宫嫔用完膳后，便被带进了清源殿旁边的大殿之中，殿门虚掩，孙迎初稍稍移动一步，便是能清楚的看到那殿中情形。

    三十多张小床并排而列，悬在上空的，均是一条条的白绫。

    那些宫嫔走进大殿看到这一步，当下便是转身想从里面跑出来。然而那里处处都有人守着，她们又怎么能够逃得出。

    这些宫嫔心知自己已逃不过今日，不禁顿时捂面痛哭起来。那哭声，一声比一声哀恸，震动着整个大殿。

    过后，这些宫嫔便被勒令着走上了小床，那一张张梨花带雨的小脸，逐渐纳入了白绫之中，小床被人移开，宫嫔们刹时承受着白绫勒住颈项的痛楚，双脚不停的蹬着，似在作这死前的挣扎。

    然而，没有人会上前救她们，那白绫自始至终，亦是没有断裂。这三十多个宫妃，脸色渐渐变得青紫，双脚亦使渐渐没了挣扎得动静。

    当那双紧紧攥着白绫的双手垂下时，便是彻底绝了性命。

    没有人会同情她们，没有人会觉得殉葬这样的祖制有何不妥，或许，即使有人觉得这样的祖制太过残酷，却也不会有人站出来说话。

    殉葬，不过只是两个生硬的字眼，却夺去了无数条鲜活的生命。

    孙迎初双手轻抚着小腹，心下愈发寒凉，脚步轻轻一挪，只往贤妃那边靠去。然而这时，之前伺候宣文帝的公公却是端着毒药走到了贤妃的面前。孙迎初见到这一幕，心下顿时一惊，不禁顿时道，“贤妃娘娘，这，”

    此刻贤妃只微微一笑，将孙迎初的手按住，“本宫是时候该去陪先皇了。”

    孙迎初心下有万分的不解，贤妃膝下已有公主，便不再殉葬之类。如今这毒药，又是什么缘故。“贤妃娘娘，为何，”

    然而贤妃也未让孙迎初往下说去，便是再度打断了她的话，轻轻摇了摇头。“日后自己小心，记住本宫与你叮嘱过的事。”

    孙迎初此刻顿时想起了那时去见贤妃，在钟祺宫外遇到这名公公的情形，似又明白了些什么。或许，贤妃殉葬之事，是在宣文帝生前，便已定下。

    看着贤妃苍白的脸色，听得贤妃如此叮嘱，孙迎初亦是立刻点了头。此刻，孙迎初亦是明白，这件事，贤妃娘娘早就知晓。之前贤妃娘娘召她入宫，与她说了那番话，便是在作最后的交代。

    “贤妃娘娘，请罢。”

    那公公再度开口。

    随后，贤妃淡淡一笑，只伸手取了那碗毒药，一饮而尽。放下这药碗之后，贤妃嘴角的笑意却是渐渐变得更深，此刻挪动着步子，便是往停放着宣文帝灵柩的地方走去。

    这不是孙迎初第一次看见贤妃的背影，然而却是最后一次。相处时间不长，却在这最后的时间，均是护她的一位娘娘，这当真便是最后一面了。

    贤妃护她至今，于她的恩情，难以道淸，贤妃殉葬，亦是给了孙迎初重重一击。同时，孙迎初更清楚，有些东西，从今日起，她便是彻底失去了。

    传言中，贤妃当年的确害过不少妃嫔子嗣，宣文帝却未废除贤妃封号，只禁足后宫。而于近段时间，才解除了这条禁令。宣文帝当初不惩治贤妃，便是留到了今日。即使她膝下有女，却仍要殉葬。

    但是，贤妃心下又是如何？或许，对于殉葬之事，贤妃却是自愿。

    宣文帝出殡前日，太子萧熹终是顺利登基，有人说，宬亲王萧珵曾调遣数万精兵，围困皇城，也有人说，那是宬亲王萧珵为妨有逆党作乱，故而调来了兵马。

    最后太子登基，孙迎初并不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多少事。孙迎初只知，新帝登基那日，皇后张氏一身凤袍，睥睨众人。

    宣文帝乃一代明君，造福百姓，出殡那日，几乎盛京所有的百姓，均是跪在了两道，为宣文帝送行。

    一切，再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现在起，萧烨离也不再是皇太孙，而是太子殿下，几乎所有皇太孙府的人，均要移至太子/宫中。宣文帝特地为萧烨离所建的皇太孙府，自此，便是冷冷清清，不复往日。

    孟媛芝为太子妃，落住于瑞华宫，孙迎初现在为太子侧妃，住于蓼云轩。从太孙宫来的太孙嫔，只有孙迎初一人为立为了侧妃，赐号‘景’，另外的，只为才人，淑女。

    而自萧烨离成为太子之后，其母皇后张氏便又往太子/宫中塞了几人，才人两位，选侍三人，淑女四人。原本空落的太子/宫，刹时便又有了极大的转变。

    那些新进太子/宫的，孙迎初尚且只见过数回，并不知其深浅。但既是皇后煞费苦心安排进太子/宫的人，又岂会一般。

    孙迎初身怀有孕，到了这太子/宫后，也依然是甚少离开自己所住的蓼云轩。这蓼云轩是太子萧烨离特地为孙迎初所选的地方，与郾城太孙宫中的长庆阁相似，所处的地方，并不张扬，十分静谧。

    正是这一点，这蓼云轩也的确是孙迎初如今最适合安心养胎的地方。

    盛京太孙府中长庆阁外的那颗大树本是移植而去，萧烨离亦是特地让人将那颗树又移至了这蓼云轩中。萧烨离对孙迎初之用心，不用言语多说。

    “景妃娘娘安好。”

    两道不同的声音，却均是一样的清冽。

    午后，孙迎初刚刚小憩了一会，待起身后，这蓼云轩中却是比先前热闹的些许。

    两位妙人盈盈站在她这阁苑之中，一个宫裳淡黄素雅，稍显谦卑；一个宫裳明艳桃红，稍显张扬。

    素雅这位，乃袁才人袁寄芸，是太子殿下尚为皇太孙时，便被选入了太孙宫中为太孙嫔。孙迎初对她的印象，倒是深些。

    只是在太孙宫里，孙迎初却从未与她有过任何交集。若说了解，那就半点也无了。

    而另一个，便是皇后娘娘特地送入太子/宫的了，赵才人，赵霜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