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不好！”难堪的沉默后是没有犹豫不容拒绝的低语，她是在要他杀了她！他没有见过地狱，不知道地狱在何方，除了让她死还有什么办法送她下地狱，而送她去了地狱，他要怎么才能再见到她？纵使是同日而亡，又如何能确定会在地狱相见？
不好吗？司钰怔了一会儿，她回到地狱去，就再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没有麻烦不是很好吗？如果惹来地狱的人，他们都会有麻烦。
“记住，一定要抓会回来，不要让我去找你，不然，我会毁了你的故乡。”指点之后就是威胁，也算不上是威胁，只是在提醒她，故乡即使还存在，也回不去了，而她所想念的一切，即使还没有消亡，她也追不回来了。
“墨颜快来了，你该出去了。”司钰低声说道，比白开水还淡的语气让白夜不明白，她定是还爱他的，却为何总是在回避他？是她忘不掉那些痛苦，还是他做得不够好？
他终究是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钰儿到底在想什么？”白夜紧紧抱着她，下颌抵着她的额，不安的问道，即使这样抱着她，即使禁锢于她，他依旧抓不住她，只要她想她就能逃出去，偏偏怀里的人总是在回避远离他。
怀里又一空，司钰已经坐在被烛光映成暗红的床边，一层几近透明的屏障横在两人中间，是诛邪！
白夜失落的垂下手，又一拳砸在诛邪上，拳上的灵力瞬间被诛邪吸收，只留下哗哗一串水响。她是真正下定决心要跟他划清界限了，连嘲讽指责的话都不愿意再跟他说了。
仿佛没有听见，司钰蒙着头缩成一团，诛邪是那个人送她的，知道她受伤的时候不喜欢看到任何人，那个人就送了她这个只能从内部攻破的诛邪，至于在外面，除非比那个人还强。
缩成一团后，血红的眼里慢慢溢出鲜红的泪，随着眼泪流出，眼里的红色越来越淡。司钰咬着手掌，咬下的血肉混着眼泪，侵染着浅绿的衣袂。
白夜说得对，她想要否认的只是那些即使被遗忘了也会把灵魂缠绕成茧，让她寻不到出路的过去，会首先否认白夜，只是因为他是那些过去的源头！
如果没有他，没有锦修，她就会在素婉宫里毫无生气的长大，等到哪天父王想起她来，将她嫁个不好也算不得特别坏的男人，或许她会比母亲更早逝去，或许会有像她不像她的儿女，或许什么都没有，却比现在这样生不得死不能的好。
她从没有祈求过，从没有向谁祈求要改变那些寂寞，改变来临时有些喜悦，因为又有个人那么包容她喜欢她，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她该怎样和那个不爱说话的人相处？他究竟是怎样看待她的？
她以为她知道的，一个人，只让她看见，只跟她说话，关心她爱护她，她以为她知道的！
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姑姑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甚至连他的模样都只见过一次！
后来，是谁让他放弃那个面具以真容示人，只剩下她还在混沌中寻找？
已经让她忘记了，为什么又要她想起来？失而复得平添数度痛苦。
“青璃，没有白凝的日子不好过吧。”
霜满楼前，青璃正为外面的血魔忧心忡忡，听见墨颜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也不顾得她的嘲讽，急忙迎出去问道：“主人可回来了？”若只是万灵有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宝库里的宝物早已被白夜收走，但万灵镇压着万魔窟，一旦有失，她就是魂飞魄散也弥补不了。
墨颜倚着门，紫色的眼眸笑得意味不明，明知她在担心什么，却不回答她的话，只翻着染成绛紫色的手指说起其他：“青璃尝过木犀薯吗？”
青璃愣了一下，重重哼了声：“主人回来了！”墨颜的毒虽厉害，但只要不被碰到就无事，而与她关系颇好的白凝死于墨颜之手，两人也做不得什么朋友，青璃说起话来便有了几分不客气，也不管娇媚的倚着门仿佛没有骨头的人，越过她就要去向白夜禀告。
“想死就尽管去，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拦着你。”墨颜漫不经心的说道，一扭头飘飘摇摇的进了霜满楼，留下青璃满脸阴晴不定。
去还是不去？
青璃望着门外直咬牙，主人是为司姑娘才出去的，不能带回司姑娘，主人断不会回来，哪怕万魔窟的妖魔尽数逃出，主人也不会看一眼。
所以，还是不去为妙。青璃狠狠一咬牙，也回了霜满楼。
瞧见青璃回来，坐在楼下厅堂里的墨颜起身往楼上去，轻飘飘的问道：“要不要尝尝木犀薯？”
木犀薯？那是什么？怎么墨颜一再提起？青璃疑惑着，口中只道：“不必了，墨颜还是早些歇着吧，说不定明天血魔就会进攻了。”只凭几个血魔和这满山的魔尸自然奈何不得万灵，但魔道既然有了动作，断不会只使出这儿手段。
略略有些嘲讽的语气，墨颜回眸，眼眸里的紫色浓郁起来，仿佛要吞噬了眼前的人，却只是笑，微扬的眉眼里透着极少见的柔和友善，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这样啊，那就多谢青璃提醒了，墨颜一定谨记于心。”
楼上，墨颜随意推开一处房门，进屋回身时瞧见消失在另一头的青璃，抿唇冷笑，掩上门：
“我一定会救你！”
“一定会的！”
“即使连白夜也厌恨你了，我也会救你！”
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即使天道之中再无你的容身之处，我也不会厌恨你！”
没能说出口的话在脑海里回荡着，墨颜胡乱坐在地上，瞧着自己绛紫色的指甲，一只手捂着如火烧炭灼的心口，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钰钰明明是忘不了白夜的，为什么还会想跟白夜划清界线？
方才，墨颜很清楚的感受到，司钰想要跟白夜划清界线的决心，以及划清界线的……的动作，所以才会阻止青璃去见白夜，
这样下去，即使白夜主动追求钰钰，即使白夜没有背叛钰钰，也没有多少用处，到那时，在钰钰眼里，白夜只会是所有罪业的源头，只会憎恨他。
就算她现在临阵换赵翳代替白夜，也来不及了，被卷进这出戏的人所剩下的时间都不多了，钰钰的命盘已经重叠了大半，只差最后一着……
对了，只差最后一着！墨颜眼前猛地一亮，急忙擦干眼泪，她知道虚无之境的意思了！
可想了想，墨颜又有些犯难了，她的灵力不够！
难道又要吃人？墨颜皱眉，望向青璃那边，泛紫的舌尖舔了舔唇，不如就吃掉她了，以她对白夜的情深，味道一定很好，青璃是真的能为白夜舍了她自己，而不是像白凝那样只有靠催眠压抑自己才能对一切不在乎，情深干净的人，味道总会更好。
可是，这一次，她大概真的会死了，不提白夜会不会放过她，她扰乱了他的计划，他怎么可能放过她？
睁着眼等到天亮，即使眼里的血流干了也看不见，司钰依旧睁着眼，直到小女孩甜腻的声音贴着身体响起：“钰钰，没关系的，如果没有人爱你，那墨颜爱你好了，墨颜会一直，一直一直爱着钰钰的。”
湿热的唇印在颈上，司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那层不该有的皮闯进她的脑里：“墨颜，你……”
“不要说话，这只是在梦里，我们说什么白夜都不会知道的。”肥嫩的爪子捏着司钰没有肉的脸颊，墨颜低声说道，“钰钰，你还记得吗，最后你失去的是什么？”
问着，没有得到回答，墨颜低声笑了，抓着头发坐到里侧，对着司钰的眼：“我忘了，钰钰不记得很多事，钰钰最后失去的是安儿。”
安儿？是谁？司钰想不出来，却直觉知道那是一个人的名字。
“我知道钰钰是最重情的，钰钰也，也是爱着我的。”笑着说，泪水却慢慢溢出眼眶，滑过脸颊落进她眼里，“钰钰，我知道的，即使你憎恨我的存在，也曾爱过我。”
这就是她喜欢她的原因吗？司钰恍然，却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她，她什么时候见过她？什么时候憎恨过她？又什么时候爱过她？
“钰钰说等安儿长大了会很漂亮，会遇到天底下最好的人，钰钰，安儿遇到了，我也遇到了。”
“即使不记得，钰钰也会高兴的，钰钰那么爱过我，一定会高兴的。”
“钰钰，为安儿高兴一次好不好？只为安儿。”
只说着，变得更小的墨颜就缩在她怀里低声哭泣：“钰钰，我好想你，好想见到你。”可是，见到你了才知道你变成了什么模样，才知道自己不论做什么都只会促成你的痛苦。
司钰已经提不起精神去想墨颜的话，这些人，每一个人都守着各自秘密，每一个人都想要分得她的一片心，每一个人都一面对她好又一面折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