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亲手弑子
可幻想终归是幻想,他没有来,这七日七夜里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可季鸢依旧放下自己的自尊高傲等着他的出现,那个温声软语唤她“鸢儿”的楚湘。
季鸢站在高高的铁锈的窗棂下又等了一日。
冬日的夜晚,寂静黑暗,寒风萧萧,枯树摇曳,监狱中飘荡着一层厚厚的悲沧,她听见牢门被人打开的声音,心砰砰跳动,勾起唇角笑了起来,她就知道,他不会对她这么无情,他会来救她的。
进入监狱一队皇宫禁卫军,他们的左手手背上都有相似的图案,是那些自称为剑阁的人才有的标志,这些人刺杀她多次,她怎么会不记得?
心里泛起阵阵凄楚,隐约感觉到了悲伤之感。原来没有人来救她,什么时候她也将希望寄予了别人?
禁卫军不顾牢里其他哭喊着“冤枉”的牢犯,直行入季鸢所在的监牢,面目冰冷拿着钥匙打开牢门。
尽管她腹中怀有逸王的儿子,但那些禁卫军并没有半点怜惜,粗鲁的压着季鸢出了牢门。
夜风萧瑟吹来就如冰刀般割破肌肤,那些沉积的厚雪印上季鸢的脚印。
一直延伸到永陵宫。
禁卫军将她压到此便退出宫殿守在殿外,他们不必担心这个女子会刺杀皇后和逸王,因为她武功尽失,筋脉被毁,连剑都提不起,何况她没剑。
永陵宫那座上右边是头发斑白的皇后,而左边面目冰冷绝情,不复往昔温柔的男子却是季鸢最不希望看见的一个人。
心立刻沉入海底,她悲哀一笑匍匐在地,目光哀切又似讥讽,启唇吐着微弱的气息,入目景物看得那般不真切,季鸢思绪恍惚唤道“楚湘”。
殿上男子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盯着她,静静的盯着,更是没有任何表情。
季鸢缓缓起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手掌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抬眸远望楚湘逸,笑得无比温柔“孩子,我们的孩子该叫什么呢?”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何要说这些?脑中一片混沌,就是不愿触及那令人心碎的真相。
楚湘逸终于有了点动作,却是抬手无情道“来人,给本王把药端上来”。
药?什么药?季鸢睁大了双眼,望着那些宫女端着一碗刺鼻味道的中药上来,停在季鸢身侧等待着薄情男子下令。
季鸢闻着这味道,怎么都闻得出那是堕胎药,比黄体酮强五倍堕胎药,他居然可以无情到这种地步,这可是他们的亲生骨肉啊!
她望见楚湘逸冰冷的笑,深邃的眼眸不再是宁静,而是幽幽暗光轻蔑不屑,那张面孔不再温柔,而是一张完全陌生冷酷的脸。
她真的被骗了,被感情骗了,被他的温柔骗了,什么温存,什么幸福,都是虚幻都是假的。
季鸢听见他冷漠的声音道“喂她喝下去”。
她恐惧地畏缩着退后,不住的摇头“不要,不要”。
那碗即将夺走她儿子生命的堕胎药逼得越来越近,就像地狱里伸出来的爪要把她拽进深渊,季鸢猛地推翻了那碗药。
心冷了下去,周边都变得空虚,她失控落泪,无助的乞求那无情男子,跪在地上一个头一个头的磕,磕到额头血肉模糊,凄婉声音响彻大殿。
“这是你的孩子,你的亲骨肉啊,楚湘,我求求你,不要伤害他,求求你,别伤害他,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别伤害他”。
楚湘逸盯着那卑微没有尊严的女子,你的高傲,你骨子里的清冷到那里去了?她每磕一下就如重锤击在他心上,像要裂开一样,无法承受的心痛,却不得不逼自己去承受。
“来人,再盛一碗”。
凉薄的声音响起,季鸢再次被推入无沮暗,心里蔓延的酸楚添上最悲哀的一笔,世上这般无情,这般郎心如铁的人真的存在。
实实在在的感受了什么叫薄情寡义。
那些呈着堕胎药上来的宫女,面目扭曲仿若在说:你跑不掉的。
季鸢的眼睛始终落在楚湘逸的身上,多么可笑!这个她心爱的温柔的男子赏了她一碗堕胎药。
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身后两名宫女上来按着她的双肩禁锢住她的身子,盛满堕胎药的瓷碗逐渐挨近她的唇,她左右闪躲脑袋,忽觉后脑上一阵刺痛,那宫女拽着她的头发迫使她仰头。
眼见着那碗堕胎药就要没入唇边。
但更宁她心碎的不仅仅如此,一直默不作声的皇后此刻道“慢”。
那宫女停住动作,不解的回头望,只听皇后又道“逸儿,本宫要你去”。
一句话有如银刀刺如心脏,血淋淋的将其刨解,逼她喝堕胎药不够还要逼他亲自来喂,季鸢盯着皇后,她当真恶毒。
永陵宫死一般的沉寂,屏着呼吸等待圣洁男子的回答,楚湘逸暗藏袖中的手狠狠攥紧,心口被无形的东西压抑着,他转目回望着皇后,紧抿薄唇,眼中崩射的寒光令周遭的冷空气降至零下数十度。
“皇祖母,此等泼淫之妇,要儿臣亲自去怕是会脏了儿臣的手”
字句如冰冷的钢刀,剜在季鸢残破的心上,还要向更深处剜下去直到把她一颗心血淋淋的暴露,破裂的是虚幻的幸福,撕碎的是往日温情,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待她,她做错了什么?前世的悲痛今生再次承受。
那冰冷的男子可是她毕生所爱。
皇后从未见过自己的亲孙子这般挣扎悲悸的模样,那眼里的深痛让她想起当初自己儿子楚江玉临赴那般痛苦绝望的眼神:“肮脏只有你亲自去洗,才能彻底除干净”。
她是要他亲手去动!楚湘逸深深看了亲祖母一眼,转头来望被钳制住的季鸢,她那身污浊衣衫,扣进血肉的指甲,她轻颤声音道“楚湘,他是你的亲生骨肉”。
“你以为本王会信吗?”他面无表情起身走下殿来,向她逼近,那般冷酷都不像是他了。
他不信,他竟然不信!
季鸢绝望的闭上眼,眼泪沿着眼角流出,而他无动于衷继续做着自己要做的事,一手牵制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扬起头,而另一只手端过堕胎药,慢慢的移向她的唇边,她想反抗,却无法反抗。
直到那碗药流进她的口中,毒药蜿蜒入喉下肚,她似乎都能感觉一条毒蛇爬进内脏朝着她腹中无辜的孩儿咬去,似乎都能看见被咬破的她孩儿娇弱的身躯,听见孩儿的哭声,一声一声叫她“娘亲,娘亲”。
“她肚子里怀的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怎么忍心对她下如此毒手”一道带着怒气的声音传入殿中,从殿外走进来一身锦服的男子,楚江彦大步跑至季鸢身边将她抱进怀里,无边的心疼她此刻的脆弱,无助。
楚湘逸冰眸中没有半点感情,扬手将碗摔得粉碎“此等淫秽贱妇,本王会相信她怀的孩子是我的吗?哼!”
“本以为本王的心够狠,可今日看来,最薄情之人是你”楚江彦紧紧抱着季鸢,想要用内力将她体内的堕胎药给逼出来,可她吐出来的那一口远远不足十分之一。
“啊!”腹部的绞痛传至四肢百骸,已经,开始了。
季鸢身子颤着已经痛得蜷缩成一团,而楚江彦却是束手无策,只能看着她的孩子流掉。
她作为母亲,却连自己孩儿的性命都保护不了。伤害她孩儿的人却是她自以为今生所爱的丈夫,孩子的亲生父亲。
虎毒不食子,曾经不忍残害生灵的他竟然残忍到杀了他们的儿子。
那碗堕胎药一滴不剩的喝下肚,季鸢小腹阵阵绞痛,她面色惨白,憔悴无力的趴在冰凉地板上,刺骨的冷,好冷!血沿着腿部流了一地,下身已被血污浸染,被剥离身躯的是那个小小的生命。
多么刻骨铭心的痛嘲笑着她的死不悔改。
楚湘逸眯着眼望着她虚弱的身体,眸光静如止水此刻那么绝情,可心里已是惊涛骇浪,翻涌成冰一击就碎,他伤她遍体鳞伤同时也将自己推入万丈深渊,蚀骨的痛,面上掩藏的隐忍,何尝不是对他心的煎熬。
夜凉如水,阴风惨惨,扫落枯叶,谱写着季鸢的错情哀歌。
越是温柔的男子,却越是铁石心肠,越美的男人,却越是致命的毒药,她看错了人,信错了情。
她又听见他的声音凉薄道“皇祖母,儿臣一定会做好这个皇帝,天下圣明的君主”。
季鸢凄惨一笑,好皇帝?圣明的君主?她在他心里敌不过龙位,敌不过江山,他为了权利,杀了至亲骨肉,真是好一个明君呐!
她想仰天大笑,嘲讽这轩圣皇室的无情帝君,可她抬眸绝望的看向辉煌宫殿的横梁,张口却笑不出来,无声的诉说自己的悲凉,那些她幻想过的梦,碎了一地,原来,梦只能是梦,她的爱情绽放的只是瞬间的美丽。
她引以为傲的自尊被他践踏得一无是处,在他脚下踩碎得还不如一堆烂泥。
殿外枯萎凋零的惨败宫花不就是对她半生悲惨的最好见证吗?她输得彻底。
赔进了自己的真心,她将身心交付却换得一碗绝情堕胎毒药,眼睛不能信,感觉不能信,连自己的心也不能信,这冰冷的世上还有什么能让她相信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