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月的陨落(三)
得知墨昀阡和沈曼婷被禁足的消息,华霜再也无法像先前那般淡然无谓。无论如何,她无法对沈曼婷置之不顾。
她曾找来过玉峰,想让他去打听越王府和丞相府的近况,只是见他一番顾虑犹豫的样子,忽而又作罢了。
到底玉峰是墨昀壑的人,既然此事关乎墨昀壑的身家利益,玉峰自然不便出面助她。可这整个晋王府内,她再也找不出另一个人能帮她,阮家虽然是个依靠,但这风口浪尖上的事,她也不忍心让父兄卷进这场风波。
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的华霜,突然觉得一阵疲累,又一阵悲凉。
晚上墨昀壑来了主院。
丫鬟们细心准备了许多可口的吃食,墨昀壑没什么表情慢慢吃着,华霜也同坐在一处,不过跟前的碗筷却几乎没动。
“怎么不多吃点?”墨昀壑放下手中的筷子,问道。
华霜摇摇头:“没胃口。”
“要不要请何大夫来瞧瞧,你这脸色看起来愈发不好了。”
华霜忍不住轻笑了笑:“我自己就是大夫,自己的身体能照看得好,没有大碍。”
墨昀壑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言语,只是他的眉头稍稍有些皱紧。
华霜本不想多问,但一转思,还是开口道:“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我现在虽然整日在府里修养,不问外事,但若你需要一个倾诉的人,倒是可以告诉我。”
“我们什么时候这么生疏了。我有什么事还需要瞒过你?”
华霜淡笑不语。
被她温和的目光凝着,墨昀壑突然轻咳了一声,眼睛略一避开,说道:“七叔已经将主院旁的一处院子修葺了一遍。”
“嗯,我知道。”
“前段日子……如兰来找过我,她现在回不了家,生活得又不好,我便想,接她入府住上一段时日。”
本以为华霜闻此会生气,起码会沉了脸色,谁知她竟扩了笑容,说道:“付姑娘为你做了那么多,于情于理这么做都是应该的。明日我便命人去那院子瞧瞧,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都给送过去。”
墨昀壑似是有些不可置信看向她。
华霜突然觉得心里的阴云消散了不少。
“这件事情你不必多做为难,付姑娘进府之后我会好好待她,不让她受半分委屈。只是近来我也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本以为会麻烦你不好意思开口,这下看来倒是我庸人自扰了。不知你答不答应?”
墨昀壑走后,华霜突然来了胃口,挑了几样可口的小菜吃了一会儿之后,便令丫鬟把饭菜都给撤了下去,自己则洗漱完之后躺在床上,神情轻松。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单纯简单的人,心机算计,这谁人不会。只是人在面对自己心爱的人时不愿不忍将这些拿出来罢了。当真正跳脱开这份束缚之后,她想要的东西,终究会依靠自己的力量得到。
第二日墨昀壑便将她要的东西命人送了来。
华霜看着手里的信报不由得松了口气。
越王府的情况没她想象的那么糟,即便是皇帝软禁了墨昀阡,但王府的吃穿用度并没苛减多少,想来沈曼婷的境况也不会太差。
而沈丞相这边却是闭门不见任何人。其实想想也知道,沈丞相抱病辞官只是托辞罢了,当初华霜假传圣旨要立墨昀阡为太子的时候,沈丞相实则是支持的。现今皇帝重回朝堂,必然会对当初的事情做个清算,沈丞相应当是首当其冲。他这主动辞官是想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但依照皇帝不允的这一态度来看,日后的境遇还未可知。
华霜当然是无心也无力去关心沈丞相日后种种,她只想让沈曼婷保全自己。若是日后还有机会,她还要亲口问她一件事。
没想到这样的机会很快就到来了。
不久,越王妃病重,皇帝特许下令,命华霜进越王府诊治。
华霜被引到沈曼婷的住所之前,手心和身上全是汗,她攥紧了药箱的长带,心中暗暗思量和担忧。
而见到沈曼婷之后,她的心更是密密地疼了起来。
沈曼婷脸色称得上惨白,身形也瘦了不知多少,她的眼窝深深陷了下去,听见门口的响动,缓缓转过头,却突然有了一丝光亮。
华霜看清楚她眼里的意思,于是将屋里的人都遣了出去,自己则快步走到沈曼婷的床前,神色痛然。
沈曼婷想抬起手来,奈何身上实在是没力气,只用虚弱的声音说道:“三嫂,我没事,知道我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费了多少心思吗?”
华霜一听不知是气是笑:“就知道你鬼心思多,可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这么冒险啊。”
“要不是到了这种地步,我还不知道何年何月能见你一面呢……”说着她喘了一大口气,呼吸也愈发急促起来。
华霜哪还顾得上再跟她多说话,忙拿出针包给她施了几针,又拿出几颗丹药喂她吃了下去。
“我去开药方让下人去煎药。”华霜欲起身。
“等等三嫂。”沈曼婷忙覆上她的手,眼里有急色,“等等,等我把话说完。”
华霜顿了顿,又重新坐回床边。
“其实我花了这么大力气见你一面,就想告诉你一件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可是我谁也不敢告诉,我害怕。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更害怕自己如果再不说出来,后果……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三嫂,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我只相信你……”
从越王府离开的时候,华霜感觉到脚下似是踩着软棉,毫无支撑,毫不真实。
在上轿前,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湛蓝一片,一眼望去,像是能涤清人所有的郁气和不满。
但她现在心里只剩下一股苍凉。
曼婷因为信任将一个惊天秘密告诉她,而她呢,真的能够如她所想做出正确的选择吗?
她不知道,也不确定。
她只知道,一步错,将步步踏入万劫不复。
而她和曼婷,仿佛注定要活在这样的世上,想逃脱,逃脱不掉,想接受,却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