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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玖目送着。

    直到人都消失在视线范围了,他才拂过衣上灰尘,起身迈步回去,才几步远,就见湖畔树旁有人。

    他微微一笑。"怎么了?九行,都看见了啊,感觉如何?"九行脸色青白,回避着姜玖的眼神。

    姜玖步伐轻快地到他面前,轻轻替他挥去肩上的树叶,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个青年的长相。"真年轻……才弱冠呢,对我来说都快记不住那年纪的事了。本该是快意人生的日子,居然为人奴才,我们该同病相怜一番。"

    九行低下头,轻声道;"姜玖,我是陛下下旨来徐府听徐直吩咐得,不论这身边人到底是做什么的,以后……我也要吃里扒外,将大姑娘一切的大小事情都禀告陛下吗?"

    姜玖失笑。"你这么说就伤感情了,什么吃里扒外。徐家虽是西玄不可或缺的一姓,但西玄所有子民都是陛下的,不听陛下命令,才叫吃里扒外,你要搞清楚才好,以免将来掉了脑袋,旁人还说我教导不力呢。"

    "大姑娘……知道陛下在她身边布线吗?"

    姜玖几乎要大笑这小子的天真了。他想着自己二十岁时有没有那么天真?好想真的有。一群西玄贵族不知早就是先皇眼里的囊中物,还在那里醉生梦死,知道大刀都落下了,要逃已来不及。

    "大姑娘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你也不必多费口舌告诉她。陛下是仁德之君,"说道此处,姜玖顿了一下,古怪地笑道;"他没别的意思,只是在保护西玄的徐直,也给我们这些贵族一个最后的机会,只要你好好听话,不做多余的事,等时候到了,你就有机会封个官,说不定到外县去,从此有新的人生,九行,你懂吧?"九行轻嗯了一声。

    姜玖拍拍他的肩。"我不是要下警告。七年前,再临也跟我说了这一番话的,只要我肯忠心,那么,锦绣前程将会重新回到西玄姜姓上,可以说是身边人的一种交接惯例……"姜玖笑着停顿一会儿,似是想起一事,喃道;"再临那时对我说时,脸上带着古怪的笑,为什么呢……"跟着徐直多年,一不小心就染上了这恶习,开始会对每一件看似正常的事情质疑着。

    "那,那位再临呢?他怎么死的?"

    姜玖看着他。

    九行马上明白这事不能问,很有可能是不能言明的丑闻!姜玖笑了笑,说道;"你学得很快。好好学,以后要靠你照顾大姑娘了。"语毕,头也不回地离开。

    九行目送他的背影,犹豫一会儿,纳闷的说;"姜玖你……难道没有发现你也正露出古怪的笑容吗?"语毕,他摸摸自己的嘴角,如果真如姜玖所言,十年后他也有机会为官,道那时他也会露出同样的笑容去面对下一个身边人吗……

    徐府无法控制的传统?

    "大姑娘!"

    他看着金执吾率兵进了宝元楼,姜玖疾奔过来,完全不管徐直身上的秽物,将她一把背起……

    天色黑暗,万籁俱寂,轻微的一声咯哒,惊醒了周文武的一时。他一向浅眠,若不是此番……又怎会有人进入他房里而他未觉?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床沿,身形仍未动,黑眸却是不疾不缓地张开。

    一股熟悉的香味进入他的嗅觉里,他一怔,迅速抬起头转向敞开一半的窗子。

    单薄逇月光自窗框四面八方无声地延伸进来,落在一名高挑的女子身上。女子正微侧着脸看着窗外,一身广袖深衣,泛着银辉的青丝被夜风勾起,她脸上是面具的形状……是他戴过的鸟面具?

    "徐直?"身形是徐直,但徐直一向打扮精贵得体,浑身上下找不出一点凌乱来,眼前这女人穿得有些随意飘然,连个配饰都没有,实在不合徐直平日天生高贵的形象。

    女人慢慢的转过头,窗外的月亮在她身后,以致脸上的面具被阴影遮了大半,连带着眼眸也是黑沉沉地教人看不真切。

    "嗯?你醒了啊。"

    真是徐直!周文武有上下扫过她一眼,不得不承认遮去容貌的徐直教人顺眼许多,白色的面具对女子来说略大些,却又难言的异国风情。

    徐直明明就是西玄人,哪来的异国风情?

    她负手走到他的面前,微的弯下身看着他。"阿武,半夜你睡觉都是坐着的?什么时候开始的?戴了面具之后?"他又上上下下看着她。她行止自若,没有半丝滞碍,可见宝元楼里的刺杀并没有带给她任何伤害。

    姜玖背起她的那一幕又在他回忆里晃动。

    "阿武?"

    "把面具拿下来说话!"

    行止依言拿下,她的眉眼娇媚,仍是有着一如往昔高不可攀的冷漠,就是个西玄女子的美貌。

    她蹙起眉。"看,我确实是徐直,你疑心病真重。还没回答我呢,是戴了面具才这样的吗?"她实在很好奇。

    "你有三更半夜入男人寝房的习惯?还是,所谓的后院人,不只是名目上的羞辱?徐直,你当真要辱我个彻底?向来是我睡女人,女人想睡我?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什么?"

    "我知道为什么你要坐着了,都是血气味。你受伤了?哪里?没叫人替你包扎吗?"周文武还没有回话,又听她道;"现在你可是我心里顶顶重要的人,还不能死,我去叫人过来处理吧。"语毕,就要转身。

    他立刻扣住她的手,却扯痛伤口,但他表情未变,只专注地看着她。"什么叫顶顶重要……徐直,你手这么冷?"徐直完全不在意地说道;"头有点痛,无妨的。"头痛这种事,人人都会有,他认为这是徐直受惊过度所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嘴角讽刺道;"徐直,我这伤是在宝元楼里受的,要在往日,御医非战战兢兢来替我治疗不可,现在你居然想找一个粗手粗脚的贱丫头来?这伤等同为你受的,我要你……"他顿了片刻,续道;"这个西玄徐直替我包。"徐直一向喜怒波动不大,但此时她一听完,眉角忍不住一跳,往桌上一看,果然纱布、金疮药一应俱全,显然之前已有人送来,他却置之不理。

    ……怎么这家伙总是时时刻刻表达出他是个没有脑子的疯子呢?逼的她不得不对他一直印象深刻,西玄所有人在她记忆力都是只挂着名字的,其他部分的模糊甚至全部糊了都有,唯有这个周文武三个字前头还冠了疯子两字。

    周文武根部不容她拒绝,脱下上半身的深色衣衫,靠近胸口的地方果然一片殷红。

    徐直连眼皮也不眨,目光落在床上的面具缠绵了一会儿,然后默不作声地取来伤步跟金疮药。

    她又点起烛火,将烛台放在凳子上。有了烛光,她凑到他面前,更能看清楚他胸口上的刀伤。

    周文武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见她当真要替他包扎,他眼底伴有惊诧。以前的徐直……是连他这个皇子的帐都不买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吧?

    他冰冷的手指碰触到她的胸肌时,他眼瞳微的缩起,背脊一颤;徐直没有留心到,只专注在他的伤势上。

    "原来你还没有真疯,还懂得为自己先上金疮药。"她道。十指打开,掌心压在他伤势旁的肌肉上。

    他本能地紧绷起来。

    "似乎没有发烧?有人熬药给你了吗?"

    "没有。"他声音略哑,停顿须臾才道;"有些人体弱,受了伤确实会发起高烧来。徐直,这种事你怎会知道?"

    "嗯?在学士馆舞刀动枪时,总有不小心的时候,久了也就习惯了……所以说,男人跟女人间的体力还是差距颇大,很难有例外了。"她感慨。

    学士馆里部分学士确实有人专注在刀器上,那偶尔受伤是肯定有的,但,当他听到后面时才恍悟徐直根本是在说她自己!他不由得脸黑如锅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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