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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只能目送心爱的女人带着永不休止的恨念,离开他。
这半年来,他天天都活在悔恨痛苦之中,任由相思时时啮蚀着五脏六腑,他宛如行尸走肉,每天除了想她,还是想她。
可是今天,这个精明的静王爷来了,堂烬不得不打点起十二万分精神,全面迎战。
因为他知道,静王今日是特地来讨还昔日自己欠下的恩情重债的。
“撒盐好!”朱尔静脸上笑吟吟的,轻摇扇子闲适道:“伤口撒盐才不容易烂嘛。”
“王爷可以直言相告,需要堂某为您做哪件事?”堂烬眸光锐利如刀。“堂某欠了王爷的情,必当加倍奉还,绝不赊欠。”
“还是一定要还的,”朱尔静微挑眉,乌黑澄澈、看似毫无心机的眸子里笑意隐约。“不是在这个月,就是在下个月,再不就下下个月……”
“王爷近日很闲哪?”堂烬极力耐着性子,浓眉纠结。
“本王不就是个天下知名的‘闲’王吗?闲也不只闲这一两天了。”朱尔静扇了两下徐徐凉风,笑看臭脸的堂烬。“不过小王今日来太原,是送给堂兄一个好消息的。”
堂烬一怔,小心地问:“什么样的好消息?”
“堂兄是个生意人,当然知道消息也等同于情报,情报就等同于银两,如果小王说这个好消息值堂兄拿五十万两白银来买,不知堂兄愿意不愿意?”
五十万两白银?
区区五十万两银子甭说身为巨商富贾的堂家没放在眼里,静王身家雄厚、势力庞大,门缝里扫扫只怕就不止这五十万两白银,又怎么会……
看出堂烬心里的疑虑,朱尔静不禁露齿笑了起来。
“堂兄,这世上只怕还没人嫌钱多的。”他再扇了扇手上那柄白玉为骨、价值千金的折扇,“何况五十万两银子,给小王拿来买买逛街的马儿、切切菜的刀子,也是挺好用的哩!”
堂烬心下一凛。“五十万两足可买下三、四万匹良马,大批精锐刀剑……原来王爷志向不小。”
“堂兄既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想不想和本王以及商东家联手,做成这天下第一桩的大买卖?”朱尔静剑眉微挑,笑意里凝聚着隐隐霸气。
王者之气。
堂烬陷入沉默,在这一刹那,所有来龙去脉缘由全串连上了。
难怪静王对于商岐凤和他堂家这般“青睐有加”,无论在明处或是暗处,无不处处插手、关切他们两家之事。
现今皇帝好色昏庸,宠信贪官污吏骄将,致使朝纲不振、百姓难安。
他堂烬虽是个商人,也知道上位之乱者,祸国殃民,留毒无穷。
然而,静王若取而代之,就会是个好皇帝吗?
堂烬目光灼灼地盯着朱尔静,后者安之若素,坦率含笑迎视他的目光。
“好。”他缓缓开口,“堂某信得过商东家及王爷。这桩买卖,就算上我一份!”
“爽快!”朱尔静合上手中折扇,眸光熠熠闪动。“堂兄这般豪爽,本王也不好再小鼻子小眼睛地趁人之危,贪那等蝇头小利了,这个好消息,本王就当是见面礼,送给你了!”
“谢王爷。”可究竟是什么样的好消息,竟能让静王估上有五十万两白银的价值?
“实不相瞒,本王此番自江南渡舟乘马,不出七日便能速抵太原,护送本王之行的乃是商大东家‘凤徽号’的船队和马队……”朱尔静闲闲地拉长了音。
堂烬心下一震。
“本王受商家之托,是来给堂兄弟送件轻若鸿毛却重如泰山的小东西的。”
“王爷!”堂烬胸口热血上涌,霍地站了起来。“难道是璎珞……璎珞出了什么事?”
“是啊,你怎么知道?”他笑吟吟地反问,随即叹了口气,“唉,可怜的璎珞好姑娘,都搞出人命了。”
“不──”堂烬脸色惨白若死,高大身形摇摇欲坠。
瞥见他如遭五雷轰顶的悲痛神情,朱尔静赶紧收起笑意,不敢再捉弄他了。“慢!事涉谈二姑娘,堂兄未免也太关心则乱了。本王不都说了,是好消息吗?”
“好……好消息?”堂烬面如死灰,闻言怔然。
朱尔静终究不忍心见他饱受折磨的凄凉模样,万一当真整死了堂大老板,自己往后可就少了只胳臂。他探手入怀,取出一只麒麟绣花荷包。“这就是璎珞姑娘托本王给你的东西。”
堂烬颤抖着手接过,双眸紧紧盯着这只荷包,彷佛象是在梦中,迟迟不敢打开,深怕这一切不过是幻觉。
彷佛过了很久很久,终于,他鼓起了勇气,微抖着指尖解开精巧的荷包,落在大掌里的是两只可爱吉祥的虎头娃娃鞋子。
堂烬象是被木棍重重敲了一记脑袋般,茫然地看着手中的小鞋子,再抬眼望着朱尔静,“这是什么?”
取笑一个受尽相思折腾之苦的大男人,虽是有点不道德,但朱尔静还是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
“哈哈哈……”
“王爷!”堂烬看起来象是要杀人。
“抱歉抱歉,本王一时忍俊不住。”话是这么说,他笑得可开心了。“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男人一做了爹,原来会变得这么蠢。”
“爹?爹?”堂烬屏佐吸,双眸发亮,不敢置信地瞪着掌中的小鞋儿。“你、你是说……”
“是啊,璎珞姑娘日前为你诞下一子,母子平安。”他笑咪咪道,“唉,我说女人嘛,当了娘,心就软,她知道本王此番要往山西来,便托她姊夫商东家,请本王务必把这对小鞋送到你手中。”
“璎珞……孩子……”堂烬紧紧握住小鞋子,狂喜得呆了。“她、她原谅我了?她……她有了我的孩子了?”
“她当然是原谅你了,否则何必托本王向你报这个喜信?”朱尔静幸灾乐祸道:“不过你也别开心得太早。为什么不是由她姊姊玉娘子出面托付本王?就因为你那大姨子对你这妹婿火气还未全消,所以你南下江南去看妻儿的时候,只怕还有一顿排头好吃呢!”
“只要璎珞原谅我,无论妻姊如何责罚,我堂烬甘之领受,不敢有二话!”堂烬激动地问:“王爷,珞珞现在好吗?她生产的时候是不是吃了很多苦?现下身子有没有好生调养?平日吃得够滋补吗?该死!我真是个天下第一大混帐,我该一直陪在她身边的──”
“你与其浪费时间在这儿问本王这些吃吃喝喝、婆婆妈妈的事,为什么不亲自去苏州问你那位心爱的小娘子呢?”啧,想他静王可是做大事的人,看起来象是接生的稳婆或是哺乳的奶娘吗?
“对,对对对……”堂烬笑了,欢喜得团团转。“我马上就去苏州看她和孩子──不对,我马上就去接他们母子回来──”
“行了,那你就自便吧!”朱尔静挥了挥手,着实受不了这本是个英俊儒雅、精明过人的奸商,突然变成了个傻里傻气、蠢头蠢脑的家伙。
情之一字,果然杀伤力惊人哪!
幸亏他的婉婉对自己是死心塌地,从不教他吃这等的苦头……
想到乔婉,朱尔静不禁心窝一暖,热血沸腾了起来。
他终于就要回京了。
名正言顺地回到京师皇城,回到那个有他惦念了一生之久的心爱女子的所在。
朱尔静浑然未觉,此时此刻自己也笑得跟那个“傻里傻气、蠢头蠢脑的家伙”没两样了。
当枫叶醉红了京师的时候,阔别五年的他,终于回来了。
曾经以为,心已忘了如何跳动。
而她,就像冰封在万丈深渊之下的鱼儿,僵凝在永生永世的冰冷苍白里,只为等待暖阳洒落,破冰而出的那一日。
“静王回京了?!”
乔婉一头长发梳绾成华丽凤髻,簪上流光灿烂的黄金镂花牡丹,雪白耳垂悬着长长璎珞流苏的耳坠子,丰润可爱的樱桃小嘴点上了酒红色胭脂,一身绣花滚金边的袍子娇美得无比富贵。闻听贴身侍女所言,霍然起身,惹得浑身玉佩珠环叮当作响。
“是,王爷回京了。”素儿恭敬垂眉道,“皇上特意拨了皇宫右翼的朱云殿给王爷,估计王爷最迟三日内就会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