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波起之赐锦

    漪兰殿的修茸整整用了半个多月，王敏君也终于在九月底住入了属于自己的宫殿，亦海也终于成了漪兰殿的掌事太监，掌事宫女自然就落在了颜儿身上。

    座在殿外的小院中，王敏君泠冷地打量着这座陈旧得无法用言辞来形容的宫殿，四周冷冷淸清，显得荒芜苍凉，整个小院便是光秃秃地一片，显然在她搬来之前，这里还是一片杂草地，

    ＂亦海，＂王敏君对着殿内喊道，正在与众宫人忙着整理大殿的亦海连忙应了一声＂奴才在＂便以最快速度出现在了王敏君身前，

    ＂去内府，领些湘妃竹苗和菊花苗来，把这四周都种上吧＂王敏君淡淡地道＂

    我也去，顺便看看有没有我喜欢的花苗＂颜儿喊着从殿中跑了出来，王敏君点点头，亦海便帯着颜儿往内府走去。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王敏君便听到颜儿那愤愤不平的骂声从院外传来，定眼一看，只见颜儿怒气冲冲地走在亦海前两人都空着双手，

    ＂出了什么事＂王敏君看着埋头不语的亦海，温和地问道，＂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那些狗奴才，狗眼看人低嘛，＂颜儿怒火冲天地道，

    ＂亦海，你来回答＂王敏君望着亦海，等着他的回答，

    ＂回美人，＂亦海恭恭敬敬地揖了揖手＂奴才与颜儿到了内府，找到了主管公公，说美人要领花苗，那主管便让我们直接去花房找路主管，奴才与颜儿到了路主管，便将原话回了，可路主管却说，最近花房花苗短缺，要我们过些日子再去领＂。

    ＂然后呢！＂王敏君漫不惊心地问道，＂姐姐怎知后面发生了事？＂颜儿不解地问道。王敏君苦笑地摇摇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美人让你继续说？＂顔儿努了努小嘴，对亦海吼道，亦海只得继续说道＂回美人，奴才与颜儿本准备离开，颜儿却发现东边花房中，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无数湘妃竹苗，便质问路主管为何不发给我们，路总管说，那是为玲珑台霍贵妃准备的，任何人不得领取，颜儿不服，便质骂了两句，谁知那路主管也回骂了几句，竟连美人也一块骂了，颜儿气极败坏，拿起花房的一件工具，便向路总管打去，却被路主管的几个手下给架住，扔出了花房，＂

    王敏君冷冷一笑＂他是怎么骂我的，我倒真想听听＂

    ＂奴才不敢学＂亦海吓得连忙跪下，

    ＂颜儿你来说＂王敏君将目光锁在了颜儿身上，

    颜儿望着王敏君，愤怒地道＂还不是说你，无貌无宠，注定将在这冷宫一般的漪兰殿终老＂

    王敏君点点头＂他说得是事实嘛＂那平和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愤怒与不悦，

    ＂那咱们这小院子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它长满杂草吧！＂颜儿的怒火比适才更甚，她此刻的怒恨，全来至于眼前这个漫不惊心的女子，

    王敏君看着颜儿的神情，莞尔一笑道，＂你明天让大哥，帯些蔬菜种子进来，把这小院子种满，以后想吃点什么也方便＂

    王敏君说完，便起身往大殿行去，颜儿闪身将她阻挡，怒声道＂王敏君，你的宫人受了欺负，你总该有所表示吧，你好歹也是漪兰殿一宫之主，你也得?出一宫之主的样子来啊＂

    望着颜儿那愤怒的小脸，王敏君叹了口气道＂你期望我做点什么，那好，我这就去落霞殿皇后那儿，告这些奴才对我不敬，让皇后娘娘好好惩罚他们一番＂话一说完，王敏君便转身往小院的大门走去，

    ＂王敏君＂颜儿大声吼道＂我不知道你倒底再想什么，好，我王颜君便陪你在这漪兰殿中终老，你满意了吧，＂颜儿的愤怒化成了无助的泪水，她的嘶心例肺如一把利刃刺入了王敏君的心肺，

    ＂颜儿姑娘＂亦海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长袖，好似安慰，又似在提醒她不要在主子面前放肆，

    王敏君转身，伸手接住从颜儿眼角滑下的泪珠，柔声说道＂路还长着你，如果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又如何能在这汉宫中生存，不过颜儿，你记住姐姐的承诺，姐姐绝不会让你在这漪兰殿中终老的＂

    ＂姐姐＂颜儿扑入王敏君怀中，楚楚可人地道＂那姐姐告诉颜儿，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王敏君轻轻一笑，将目光移向亦海＂亦海，你在传旨监待过，皇上的作习时间，你应该有所了解吧？＂

    ＂回美人，奴才知晓一些＂亦海再王敏君的示意下，继续说道＂皇上平时都宿在未央宫，每月差不够有十日时间是住在玲珑台，更有不到五日时间分别宿在落霞殿，而紫玉阁，安华殿，则是每月只去一日，＂

    ＂那皇上的起居呢！＂王敏君对亦海所说的，均不感兴趣，直接问道，亦海连忙回道＂多数时候都是四更起床，五更上朝，散朝后便会去长乐宫给皇太后请安，请完安后，便回未央宫处理政务。＂

    ＂明日早些准备，早该去给皇太后请安了＂王敏君笑着说道，

    ＂美人，皇太后不喜欢除皇后和贵妃以外的妃嫔进入长乐宫，所以早早便省去了晨昏定省的规矩＂亦海急忙将自己所知快速说出，

    王敏君笑道＂不喜欢，不代表不见＂快步向大殿行去，看着纷纷问安行礼的宫人，王敏君突然感觉到自己己经喜欢上这幢被人遗忘的宫殿，至少他有一个优点，清静。

    次日淸晨，王敏君早早便着装好了，一身粉篮色宫装，两条碧南色彩帯将乌黑的发丝盘成一个极为普通的发髻，清新淡雅中又透着冷冽绝然。

    ＂姐姐，我准备了一些晨露，要不要煮些菊花茶给皇太后送去＂，颜儿清脆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不用了，把我准备的菊花糕帯上，咱们这就去＂话一说完便往殿外走去。

    亦海早打点好一切，连忙引着王敏君往长乐宫行去，

    约莫两盏茶功夫，王敏君终于到了长乐宫大门前，亦海见长乐宫总管小福子正在门口手指使着宫人浇花，打少，连忙上前行礼道＂福公公好＂

    ＂是亦公公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小福子阴阳怪气的声音让颜儿听全身都起了鸡皮，亦海恭敬地说道＂谢公公惦记，这不，我家美人来给皇太后请安，还请公公通报一声＂。

    ＂哟！是漪兰殿的王美人啊，咱家有礼了"小福子对着王敏君执了一揖，算是行礼。

    ＂福公公多礼了＂王敏君给颜儿使了一个眼色，只见颜儿从袖中取出一粒金定，上前递给小福子，那小福子一见金子，立刻喜上眉梢，以闪电之速接过金绽，藏于怀中，恭声道＂美人请稍候，奴才这就去禀报＂话音刚落，人己进了殿内，

    ＂狗、、＂颜儿刚要骂出口，被王敏君狠狠地顿了一眼，

    不多一会儿，小褔子便从大殿小跑了出来，致王敏君身前，拱手道＂奴才回美人话，皇太后与皇上皇后正闲话家长，没时间召见美人＂

    亦海与颜儿同时脸色一沉，满脸挫败，王敏君则微微一笑，柔声问道＂请问公公，皇太后可有其它交待＂小福子点点头说道，

    小福子惊讶地点点头＂皇太后说，美人若为她备有礼物，交奴才转呈及可，＂王敏君听后，从亦海手中手过一只精致的八宝食盒，递给小福子道＂这是妾身在掖庭院釆摘的菊花所制的菊花糕，还请福公公代呈太皇太后。＂

    ＂诺，奴才这就呈上，美人请回＂小福子接过食盒，对王美人行了一个送礼，见王敏君帯宫人离开，才提着食盒往大殿行去。

    回到漪兰殿，王敏君将众宫人遣出大殿，只留下了颜儿，亦海两人伺候身侧，见宫人都以退出，颜儿又开始抱怨道＂皇太后有时间说闲话，却没时间见姐姐＂。在亦海面前，颜儿从不把王敏君当主子，

    ＂我早知道见不到她的，＂王敏君淡淡地说，

    ＂那你还去，这不是瞎折腾吗？＂颜儿的话中，暗含了些许气愤，一想到一大早便心心念念地赶过去，却连门都进不了，心中要有多难受便有多难受，

    ＂颜儿姑娘，美人本不是去给皇太后请安的，皇太后自然也是明白，当然不会见美人了＂亦海低声说道，

    王敏君饶有兴致地看着亦海，逐点点头道＂颜儿可得给亦海好好学学，有很多事，是不能看表面的，＂

    ＂我不明白？＂颜儿满脸疑问地看着王敏君与亦海，亦海看了看王敏君得到她的示意后，认真说道＂若不出美人所料，皇上今晚会来漪兰殿＂。

    ＂原来姐姐去送菊花糕是想送给皇上啊，菊花糕虽然好吃，可味儿真苦，也不知皇上会不会喜欢，＂颜儿吐了吐舌头，彷复吃着那苦味菊花糕的正是自己，

    王敏君刚要说话，便听见大殿外传来一声高呼＂皇上有旨，赐漪兰殿王美人锦缎一尺＂声音刚落，便有太监捧着一条天篮色的锦锻走了进来，

    王敏君接过锦锻，递给身旁的颜儿，对着传旨太监拂了拂身＂臣妾谢皇上赏赐＂＂美人无需多礼，皇上口谕，今晚到漪兰用膳，还请美人准备，对了，皇上还说，别忘了加那道菊花糕＂，传旨太监恭敬地说，

    ＂谢公公，＂王敏君温和地道，＂口谕奴才己传了，奴才这就回未央宫交旨，奴才告退＂传旨太监揖了一礼，便退出了大殿。

    ＂亦海，送公公＂王敏君话一说完，亦海便追了出去，今日来此的传旨公公，其实正是亦海在传旨监的好友，小顺子，从二人相见，彼此便想要叙旧一番，但碍于主子在场，竟连问候一声均不能，想必美人己从自己二人神色中看出，方才有让自己出门相送的话语，亦海心中感动莫明，追上小顺子，二人却再也无话可说，唯有相视一笑。

    ＂一尺锦锻，皇上也太小气了点吧＂颜儿抛着手中锦锻，小声埋怨着，＂赏给贵妃的不是珊瑚盆景，就是金银玉器，怎么一到姐姐这里，就变成锦锻一尺了，这么大点，做个围巾都不够＂王敏君听着颜儿的不满埋怨，从她手中拿过锦锻，那天篮色彩正是昔日杜城郊外王敏君手中飞出的腕帯颜色一模一样，看了看大殿外，喃声道＂他真认出我了＂。

    在夕阳的余晖中，漪兰殿终于迎来了他真正的主人，宣帝刘询，一番烦锁的礼节规矩后，刘询遣退了所有宫人，整个大殿上，便只剩下王敏君与那红木桌上孤零零的一碟菊花糕，

    ＂这就是你为朕准备的晚膳＂望着桌上碟中摆放成四方形的菊花糕，刘询不由得苦笑起来，

    ＂皇上好像只点了这一道菜＂王敏君回到，平淡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刘询点点头笑道＂座下说话吧！＂

    王敏君拂了拂腰，算是谢恩，后退两步，在刘询的正下方座了下来，

    望着王敏君脸脥上的点点黄斑，刘询笑问道＂这面具做得真好，我若不是认出了你的眼睛，绝不会想到你脸上的黄斑竟只是面具，＂

    王敏君淡淡地笑了笑道＂你果然认出我了＂

    刘询点点头＂姑娘救命之恩，我刘病己没齿难忘，还请姑娘留下姓名，它日刘病己飞煌腾达之时，必然相报＂。

    王敏君叹了口气＂三年了，你既然记得当年承诺，就应该好好待我，而不应该将我仍在这比冷宫还要清静的漪兰殿＂。

    刘询看着眼前女子，她话语中多是哀怨，可眼神里，却全是清冷，他不知这样清冷、孤傲的女人，以他妃妾的身份，停留在这汉宫中，倒底是福还是祸，片刻过后，刘询说道＂我以为你会喜欢漪兰殿。＂他在她面前，无法将那个朕字说出口，就好似在平君面前，他从不愿将自己当成皇帝一般。

    ＂说吧！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位份，除了皇后之位，我什么都可以许给你＂刘询说得很认真，他从掖庭认出她后，他便想要将一切最好的都给她，如果说许平君是她第一个放在心上的女人，那么王敏君就是她第一个记在心上的女人，

    王敏君笑了笑，那种没有虚假的笑容中，帯着些许无奈，只见她缓缓地站了起来＂我喜欢自由，想要离开汉宫，皇上能许给我吗？＂

    刘询一下愣住了，一种钻心的痛，幕然袭来，他望着王敏君，不解地问＂那你为何要进宫＂

    ＂奉师命，保护你与皇后，助你夺若氏兵权＂王敏君一字字回道，刘询眉头略邹了邹，王敏君跪下沉声道＂敏君请求皇上，在霍家权尽之时，放敏君离宫＂

    刘询轻声问道＂你师从何人？‘

    ＂东方朔＂在沉寂了片刻，刘询本以为王敏君不会回答时，那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刘询的心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那东方朔他自是知道，大汉第一智者，就连当年的武帝，也因惧怕他，而暗杀他，传说他有博古通天之才，预知未来之能，而眼前女子，竟是那人的弟子，也难怪，她敢说出夺若氏兵权之话，

    刘询站了起来，他再没看地上的女子一眼，拿起桌上的一块菊花糕放入口中，向殿外行去，边走边说＂好苦，这菊花糕真的好苦＂

    伴着太监的高呼＂皇上起驾，摆驾玲珑台＂王敏君知道刘询己经离去，她并未起身，只是无力地靠在登子上，从她入宫的那一刻起，她便预知了今日与刘询的相见，她知道，只有一开始就拒绝刘询的情义，它日，她才有莸得自由的一天，但不知为何，当她听到刘询说出苦字时，她竟心如刀绞，看着那离去的背影，竟有泪水从她眼眸滑下。

    ＂姐姐，皇上怎么走了＂颜儿小跑进来，见王敏君跪座在地上，不由大吃一惊，连忙上前将王敏君扶了起来，口中不停地问道＂姐姐，皇上欺负你了＂边问边拿出手绢为王敏君轼泪，

    ＂颜儿，为什么这么好的人，我却要不起，为什么＂依靠在颜儿怀中、王敏君无力地问道，

    颜儿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认真地说道＂他把所有的情份都给了许皇后，所有的宠爱都给了霍贵妃，他己经没有什么可以给姐姐了，不是姐姐要不起他，而是姐姐想要的，他给不起＂

    ＂溺水三千，只取一瓢，一生一世只为一双，多好的梦想，我应谋远略，离汉宫，＂王敏君微微一笑，眼眸中再度恢复了她本质的清冷绝然。

    ＂姐姐想通了，实在太好了，颜儿就知道，区区情字，岂能困吾姐敏君＂颜儿高兴得就差跳起来了，王敏君会心一笑，那笑中没有半点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