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围城
次日清晨，黎昕早早起来去上班，离开之前在我额头温柔一吻。
因为现在住的地方离公司比较近，黎昕说自己步行过去最多半小时，为了锻炼身体，她决定不开车，将自己的高尔夫留给我用。
郭老的越野车还停在楼下的车库中，无偿使用了这么长时间，我是时候将车还给郭老了。老这样用不吭不哈的，显得我这个年轻人没眼色，所以我如实告诉黎昕今天要还车，想开高尔夫也没有机会。
我告诉黎昕下班后要是没事，可以开车来乐途秦岭驿站，好让我尽地主之谊。
赖床到九点钟，实在看不起自己懒惰的样子，所以尽可能迅速的爬起来。昨夜学习的太过认真，一堂课的时长有些类似大学时期的大课，足足两个小时。此刻我腰酸腿软，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看来我确实有必要去健身房报道一下。
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黑了木耳没关系，蔫了黄瓜却太对不起自己的下半生了。
黎昕昨夜教书育人很久，尽管也是劳累，但她还是没有忘记为我准备早餐。我解决完大补早餐之后，满心欢喜的出门去。
开了郭老的越野车出车库，避开了早高峰，此刻的电视塔转盘相对比较通畅。用了差不多十分钟时间，我就来到了南湖边上的湖景客栈。
孝牙一个人在服务台里面，这些天一个人忙里忙外，看样子累的不轻，黑眼圈都出来了。
她见我进来，收拾好自己疲惫的表情，跟我说这两天客栈的情况。中秋之后是十一黄金周，旅游的旺季，客栈毫无疑问会迎来一个高峰，孝牙问我不是考虑面试几个应聘者？
公司发展到现在的规模，我培养起来的顶梁柱只有小酒窝和孝牙这两姐妹。尽管两人能力出众，但也经不住长时间的透支，所以招聘的工作一直就没有停止过。
小酒窝之前面试过好几个，但效果并不是很好。毕竟我们需要的是能独当一面，再不济也应该是值得培养的员工，所以招聘也不能马虎。
加上好几次都没有面试到优秀员工，或许是孝牙开始质疑公司的用人标准，已经有些不大能拿捏准面试时候的分寸了。
“只管面试，你已经有很丰富的经验了，加上对客栈业务熟悉，见的人也不少，我相信你可以的。只要你认为合适，我一定没有意见！”
让孝牙和小酒窝放手去干，这样既能培养两人的能力，还能让两人找到工作中美好的感觉。两人的责任心毋庸置疑，放手之后我也能少操心一些。
孝牙又问我用人计划，她对公司需要招聘几位新员工还吃不准，所以才开口问我。
“你觉得需要几个人才能满足日常运营？”我问孝牙，毕竟我长期不在客栈，很多事情我只能知道一二，却无法摸清本质。
“按照现在的客流和工作强度，除去现有的保洁和工程、采购等人员，湖景客栈至少还需要四个人。”孝牙很笃定的开口。
听到四个人的时候我是相当吃惊的，因为此时我才恍然发现，客栈的人手原来已经缺乏到如此地步了。人手缺乏，孝牙的工作强度就大，也难怪她一副黑眼圈。想来如果不是孝牙实在力不从心，按我对她的了解，她决然不会跟我说招聘的事情。
“有没有和酒窝沟通，秦岭驿站那边还需要几个帮手？”
我问这句话有自己的想法，孝牙和小酒窝之前协作的不错，但是两人各自主管一个客栈以后，相互间的协作、配合和沟通又更为重要。
“和这边一样，最好也需要四个人！”孝牙说。
我点点头，看样子两人私下里还是有很好的沟通和配合，这让我放心下来。两人都是争强好胜的性格，竞争是好事，别恶性循环那就更好了。
“你最近抽时间找人，需要的岗位最好都能储备。按我说，咱这次招聘，至少需要十五个人。”
“用得了那么多人？”孝牙质疑道。
“现在的年轻孩子最不缺乏的就是个性，稍微不顺心就会辞职。保不准我们的团队中不会出现这类人，所以多招聘没有错，以后离职的人少不了。”
“招聘十五个人，对于咱们这样的客栈还真不容易，这一定是个漫长的过程！”孝牙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如今的招聘并不是想象的那么轻松。
“没关系，你多在同程网上发消息，抽时间约来面试就成，一个月时间能招聘到十五个人，就非常不错了！”我给孝牙吃个定心丸，这孩子偶尔做事会瞻前顾后，但小酒窝似乎并不会这样。
“十一黄金周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我怕没找到合适的帮手，会应付不来！”孝牙抬头看我，似乎在等我给自己个建议。
“有可能的话，可以考虑一下大学生兼职。现在网络这么方便，学校里有学生专门在外联兼职，你不妨找找看，只要价格合适，想要锻炼下自己的学生一定不会少。”
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顿时觉得自己很聪明。
“要是学生兼职的话，工资怎么算？”孝牙再问我。
“一定要比肯德基麦当劳的小时工高一块钱，按小时付费，这应该可以办到。”
“好！”小酒窝点头答应下来。
告诉一件之情该怎么去做之后，孝牙能干的漂漂亮亮。而小酒窝是那种有问题，自己会找到最佳的处理方式来完成任务，这是她们之间最大的差距。
将楼上楼下监控重新设置调整好之后，我跟孝牙打个招呼后出门。心里想着秦岭驿站那边的情况，心情一直不能平静下来，所以我还不如趁早过去。
墨绿色的越野车在早高峰刚刚落幕的三环上疾驰，绿化带里有发黄的树叶随风飘出来，又被汽车飞过带起的气流重新卷上天空。
我眼里的三环，不单单是一个圈，而是更像是一条线。这条线分割了西安这座城市，城内的人想进去，城外的人想出来。三环如同西安的围城，钱钟书先生如果看见如今的西安，一定也会认为这是座围城。
而我，却在这座城市里以另一种姿态生活着，一脚跨进了围城，一脚还留在外面，进也不是，出也不是，真叫人为难。
此刻的三环是温柔的，像是风韵少妇的胸脯。
我驰骋在这一片温柔之上，心情异常安静。三环边的蓝色路标上，清楚的标明上午八点至晚上十点货车禁止驶入三环。可是我们似乎很少想过，那些货车，深夜里满载着这座城市白日里需要的生活必需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轻声集散，太阳出来的时候又载着这座城市残留下来的生活垃圾离开，日复一日的为这座城市长久不懈的旋转夙兴夜寐焚膏继晷，着实不易，更值得尊敬。
有时候想，自己或许是幸运的。幸运的拥有了黎昕，幸运的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至少不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无法停歇。
我已经深陷在这座城市的节奏里无法自拔了，先前以为自己半个身子在城市，半个身子在故乡。可是今天，当我开车穿过三环，穿过三环两边林立的高楼，穿过繁华和颓圮，我终于发现，自己早已经熟悉了这个城市空气，适应了刺鼻的汽车尾气和PM2.5，适应了自己该适应的一切。
于是，我再也回不到往日时光，尽管长途跋涉，也将回不到故乡的气息里了。
感慨这些琐碎事情的时候，不知不觉间我就已经来到了秦岭山脚。因为担心郭老着急用车，所以刚到之后没来得及上四楼，便去不远处洗车、加油，之后急忙开进别墅区的地下停车彻车。
老爷子呆在花园里的藤椅上，手里端着一本刘亮程的散文集，名字叫《一个人的村庄》。他面前的小桌子上，还摆着一本有些年月的精装版，我扫了一眼，那是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
其实我很喜欢老爷子正在读的这两本书，所以我不可抑制的和老爷子聊起了刘亮程，他说很少见一个作家写散文能像刘亮程一样。沙沟梁的精灵之气，和一个人关于生活的沉思都在这里面了。
郭老说出了我心里想说的话，所以我拼命点头称是，不自觉又将视线投向那本精装版的《静静的顿河》。
“葛利高里在多少个不眠之夜幻想的那点儿心愿终于实现了，他站在自家的大门口，手里抱着儿子……”我特别喜欢《静静的顿河》以此种方式结尾，正如我的心愿，也在一点一点实现。所以，我情不自禁的背诵出了书中的这句话。
“这就是他生活中剩下的一切，这就是暂时还使他和大地，和整个这个在太阳的寒光照耀下，光辉灿烂的大千世界相联系的一切！”郭老迁就着我的节奏，也轻轻的读出这句话。我知道，这是最为悲怆的时光，在静静的顿河河畔。
我们各自说出一段话，相视会心一笑，不需要过多细节，简单的相处，轻松而且自然。
“叔，越野车我开回来了，这段时间耽误了您，回头家里有事，您给我打个电话就成！”我开口表明来意，顺道致谢。
“好！”郭老回了我一个字之后有低头看书。
我知道自己继续呆下去没有多少意义，所以悄然起身，轻声出门去了。
一路低着头回到客栈，走进大厅的时候我看见服务台边上站着一个非常眼熟的小女孩。而牵着女孩小手的那个女人，却是我久违了的某张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