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曾经相见
十四年前，入冬。
阳延国边境官道途经的一个小镇，客栈，马厩旁的仓库里。
透过仓库那透气口照射进来的微弱光线可见，黑暗的仓库中，一个浑身肮脏却穿着锦缎华服的小男孩正被绑缚在一根柱子处，瘫坐在满是灰尘的冰冷地板上。
在小男孩的嘴里还塞着一团布，然而这团布显然对小男孩来说并不需要，因为他并没有打算挣扎，也没有打算叫喊，早在他知道求救也没有用的时候起，他就已经没有任何逃跑的念头了。
若是更加仔细看，便会发现，小男孩身上有着不少的伤痕，不算弱小的身体，白皙的皮肤上满是细碎的伤痕。
伤口并不深，也不大，但是能够知道这些细碎的伤痕足以让小男孩吃足了苦头。
此刻的小男孩正一脸绝望的睁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虽然还小，但小男孩生的五官端正，足见日后将会长成如何让人钦慕的样子，只可惜的是，在那双漂亮的双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对生的期望。
面对此情此景，恐怕大家的第一念头都会是小男孩被绑架了。
事情并不出入几分，小男孩正是被人贩子所虏，但事实究竟如何，却只有已经心如死灰的小男孩自己知道了。
“小女娃，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男人充满虚伪语气的声音在仓库外面响起。
小男孩眼底的光芒暗了暗，那个绑了他的人贩子之一正日夜不分的轮替看守着他。
小男孩对于这样的安排并不意外，但他却是对人贩子口中所说的话有了些想法。
小女娃?
是说，在仓库的外面还有一个小女娃正不知死活的靠近这里？
而且……还是一个人？
小男孩没有生念的眼睛腾起了些许不安的情绪。
他虽然对自己并没有任何想要逃生的期望，可他还是不希望又另一个人也得到与他一般的遭遇。
尤其还是一个小女娃。
“小女娃？”仓库外头的人贩子还在不依不饶的询问，然而仓库外面并没有任何回应。
这般安静的环境倒叫小男孩觉得是外头的人贩子正神经错乱的自言自语。
“我在问你话！听没听见！”“嘭！”
正当小男孩真的觉得外头的人贩子有病的时候，突然传来的推搡声音，和似乎一个物体被重重推倒的声音让小男孩的神经略微紧绷了起来。
真的有人！
小男孩的心脏瑟缩了下，对于外头的境况有些不安起来。
他真的不希望外头的小女娃和他一样遭遇绑架。
正当小男孩有些不安的盯视着外头的时候——
“白冕。”
这时，在小男孩所待的仓库外面，另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忽然毫无预兆的响起，但这声音却似乎是从距离仓库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传来的。
若是小男孩有内力的话，定会因为这声充满了浑厚内力的声音所震撼。
但小男孩并没有内力。
尽管如此，小男孩依旧为那声音所震慑。
也许是生来敏感，在小男孩听来，那声音与常人无异，却让还是让他浑身打了个冷颤。
这是小男孩第一次有这样不能言明的感觉，明明只是两个字的发音，却是让他感觉到了那男人话语里无尽的冰寒和恐怖，可年岁还小的他并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虽然生理上敏感得感觉到可怕，但小男孩除去眼底那不安的情绪外并没有任何对这声音感到害怕的情绪。
在他苍白的脸上完全没有害怕的神情，除去方才的冷颤外便也再没有其他任何动作，仿佛那下冷颤也只是他身体的条件反射罢了。
小男孩只是安静的盯着地面，没有挣扎也不打算发出任何声音。
外头有人，这样的情况对于小男孩来说明明本该是个天赐良机，然而小男孩并不打算弄出任何声响来引起外头人的注意。
对于现在的小男孩来说，就算外头有人也帮不了他。
因为不管是这个看守他的人贩子还是此时已经在客栈里休息的其他人贩子，他们的身手都很厉害。
他亲眼见过他们将他的最为重视之人杀死，让他陷入绝望之境，也亲眼见到他们将任何一个发现到他打算救他的人……甚至于不打算救他，只是发现到他的人给一一赶尽杀绝。
这群人贩子不是一般的人贩子，他们的身手甚至让他怀疑是武林高手。
对于并不太清楚江湖情况的小男孩来说，他唯一对这类人的认知就是江湖里的武林高手，故而他并不能很好的说明他对于这群人贩子的感觉。
但不管这群人贩子是谁，仓库外头的人是谁，他都已经不想再让任何人因为他而受到任何伤害了，他怕了。
他宁愿没有人发现他……但，他也担心外头那个小女娃的处境。
不过，听起来，那个声音低沉的男人应该是来找那个小女娃的。
这群人贩子虽然行迹大胆，手段决绝，可却不会主动挑起事端引人注意。
“你，推了她？”
低沉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那声音里的恐怖气息已经完全不能遮掩，那声音里的危险气息正实实在在的流露出来。
“……不……这……没……”
小男孩清楚的听见仓库外头的人贩子那有些破碎的声音，那声音里满是恐惧。
小男孩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讶的神色。
这个人贩子居然在害怕那个声音低沉的男人！
是说，这个声音低沉的男人比这个人贩子身手更厉害吗？
小男孩不知道该怎么判断现时外头的情况，在他看来，这群人贩子的无法无天已经到了让他对逃生完全绝望的地步，他从来也没见过这些人贩子对任何人有过害怕的情绪，包括对官兵，他们也完全能够不留痕迹的毁尸灭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难道说他，也许，有希望能够……？
小男孩原本了无生气的脸上慢慢升腾起某种不知所措的喜悦表情。
既有些不敢相信也有些害怕自己的期待会再度落空，小男孩只觉自己的身子在轻微的颤抖着。
“我没事。”
正当小男孩的心情有些起伏不定的时候，突然传来的稚嫩之声，让小男孩略微有些怔愣。
这是一个比起声音低沉的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毫无情绪的声音。
并不会让人害怕，但却会让人从心底感到寒冷……那是一种仿佛全身的血都要跟着冰冻起来的寒冷。
这是，那个小女娃的声音？
可是，这声音里面的情绪听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小女娃该有的啊……
小男孩的内心有些摇摆不定。
“走。”
那个声音低沉的男子并没有走到仓库这边来，一个单音字的发出。
走？怎么可以？！我好不容易才有希望！
“……不管你在这里做什么，我都没有打算插手，还请你自己斟酌清楚，不要随便接近为好。”
小女娃稚嫩的声音几乎冷到极致，不若方才的毫无情绪，这次，小女娃所说出的冰冷之语，几乎可以让人血液都要逆流。
因了这一句话，小男孩彻底僵硬了身子。
她发现了，可她却不打算帮助他！
这么一个小女娃竟是说出了这般理性却又灭绝人性的话语！
一瞬间，小男孩心底腾起一股怒火，但不过一瞬，却又被他自己硬生生浇灭。
算了……他本就不该祈求一个小女娃能够帮助他，就算那个男人有能力，但这小女孩说得也没错，至少之于她本身来说，若是作为了什么，这完全就是吃力不讨好的行为。
这个小女娃冷静聪明到让他觉得可怕，但他却也庆幸小女娃的这个决定，她并没有做错。
小男孩虽然只是十岁的年龄，但心智却比一般的同龄人更成熟了不止三五岁。
他知道人性的真实，也并不打算对此有任何埋怨。
小男孩低下了头。
外头的人贩子还说了什么，小男孩并没有心思听，他的表情再度归于死寂，原本终于升腾起些微亮光的漂亮双眼垂了下来，盯视着毫无生机的冰冷地板，小男孩已经不再对外头的任何声音感兴趣。
然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碰”的一声，不知是什么声音，轻微却又沉重的感觉。
仓库变得很安静，外头已经没有了任何声响。
小男孩对此并不在意，只是一切回到了原来罢了，没有那个小女娃，也没有那个声音低沉的男人。
只盼他们能够不像其他发现到他存在的人一般也被杀人灭口就好。
就在小男孩没有任何念想的呆坐在那之时，仓库的门却被打开了。
月光彻底透了进来，这让一直待在黑暗中的小男孩一时间还无法适应，眼睛不由半眯了起来。
门口站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小女娃。
小男孩终于适应的眼睛徒然瞪大了开来。
她……是刚才的小女娃吗？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何会打开门？那个人贩子呢？
小女娃目不斜视地朝他走来，似乎一开始就知道小男孩的所在之处般。
背光让她的容貌黑暗不清。
小女娃没有说话，只是过来将小男孩的绳子用匕首松了开去，然后取下小男孩口中的那团布条。
“没事了。”
确实是那小女娃稚嫩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却不再毫无情绪，也不再冰冷，柔和绵软的语调几乎让人怀疑不是同一个人。
这一夜，是小男孩第一次遇见他生命里最为重要之人的一夜。
在这之后不止十年的时间里，小男孩一直都在寻找着这个小女娃，直到他在黑骨山上发现到这个小女娃的秘密后，他才知道，原来，那夜那个声音低沉的男人，正是天煞国的皇帝，无庸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