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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教授问我需不需要两方对质,我没有接受,他们觉得是我心虚不敢面对,可是,事实的真相并不是我大声嚷嚷就会浮现,那又何必让人难堪。”

    “所以你连最基本的辩解都干脆放弃?”

    “说了又如何?有用吗?”

    “你没有尝试,又怎么知道没有用!”

    一句失控的怒吼,震响了宁静的春夜,露天座位上,喁喁低语的亲密情侣们纷纷投以侧目,直接将气氛凝重的角落小圆桌当作是那对情侣谈分手的战场。

    菲菲直视一脸怒容的夏尔,和往常一样天真,纳闷地问道:“那你呢?你没有去试,又怎么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值得你信任?如果你不去试,又怎么找得到真正的快乐?”

    听似柔软不含重量的一段问话,却比剑还要锋利,比刀还要尖锐,比箭还要令人猝不及防,直直刺向他的胸口,鲜血淋漓的撕破了他浪荡不羁的伪装。

    “现在是在讨论你的事,不是我的……”

    “两者有分别吗?”菲菲被动地望着原本覆在她手背上的大掌仓卒的抽离,越来越觉得两人的对话其实是他和自我内心的对谈。

    呼吸猛然一窒,夏尔想远远逃离那双纯真大眼的审视,但自尊却不允许他成为可笑的懦夫。

    “夏尔,其实你比我还要软弱。”

    “闭嘴……”

    “是你不让我闭嘴的,是你要我继续开口说话的。”她总是出其不意,彻底违反他的游戏规则,逼他自己掀出底牌。

    “你不是我的心理分析师,我也不是你的患者。”怒意一旦释放便难以控制,总是不曾对任何事放太多认真情绪的他,无法再对她装出若无其事的漠然。

    “好,那我不说了。”她吸吸红透的鼻子,抿起唇,捧过已凉的奶茶,借以转移注意力,却让对桌探来的一只大掌重重压回桌面上。

    菲菲迷惑地回瞅着他,不解这个突兀的举动背后的用意。

    “别喝这个。”夏尔僵着脸抢过瓷杯,伸手招来侍者,点了两杯红酒。

    醇浓的酒盛在水晶杯里,迷离荡漾,透过光线的折射映上她恍惚的瞳眸。

    “我不敢喝酒。”菲菲忆起上回摔破酒瓶的插曲,光是偷尝那一小口便足以令她头晕目眩,还是别碰得好。

    “把它喝了。”他近乎压迫地沉声命令。

    “不行……”

    “别让我再重复一次。”他亲手将酒杯递进她手中。

    菲菲捏紧杯脚,将酒凑近鼻端,像小动物觅食似的仔细嗅闻,惶惶不安的连觑了对座的俊颜数次,舔抿唇瓣,犹豫不决,直到夏尔终于采取行动,再次倾过上身,横过桌面,亲手将杯沿抵上她的嘴唇。

    沁凉的芳甜醇酒随着小口啜饮,滑落纤细的咽喉,麻烫的后劲如火苗窜升,从未遭受如此刺激挑逗的味蕾开始跃动,唤醒体内沉睡的任性叛逆,压制了那些丑陋现实的挖苦挑衅。

    太好了……至少她可以暂时逃离那些真实的恶梦,甜美的酒精会隐盖那些虚华的浮光掠影,再也闻不见人性腐朽的恶臭,暂时允许自己沉缅在自我虚构的坚强堡垒中,不去过问那些是与非,也不去想关于她和夏尔之间的一切……

    “菲菲。”及时接住她滑出掌心的水晶杯,夏尔轻唤着目光涣散的秀颜。

    “嗯?”她乖巧地应声,软下双肩趴伏于桌面,微醺的脸枕在交叠的双臂上,半掩着眼,放纵自己的思绪驰骋在缤纷的梦幻中。

    “菲菲?”夏尔好笑地看着她困倦的神态,一小杯红酒宛若高剂量的麻醉药,轻易驯服了这只总是张着大眼不肯闭上的小松鼠,还真是厉害。

    “我该回去了……”她含糊的呢喃着,偶尔极为困顿的撑开双睫,估量对座的俊美容颜,恍惚间,误以为这是一场童话故事里的神秘聚会。

    而且是童话故事,不是悲剧……她不要看见那么悲伤的夏尔成为悲剧的主角,更不愿意真如皮耶所言,因为她一再的接近、探索而促使这出悲剧迅速灭亡。

    她要让夏尔成为最甜美的一则童话,不是悲剧,不是、不是……

    “你想回去哪里?”夏尔掏出烟点燃,迷离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张疲倦的小脸上,就这么定格。

    “勒令停学两周,在家反省,未来一年不得参与校内相关的设计比赛。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还有可能再回到学校吗?我只能回家,我也好想回家……”

    夏尔眼神一沉,状似漫不经心的问:“你说的回家是回宿舍?”

    菲菲傻气的摇头,揉揉双眼迷糊的回应,“不是,我要回台湾,回去找爹地,我想离开巴黎,离开这座太美丽又太令人心碎的梦幻城市……”

    那些绚丽釜已融化在功利的条规里,这个功利的世界总喜欢将事物价值化,但,爱情呢?道德呢?这些没有实体,看不见的东西,就不值得被尊重吗?

    这些无形的感受,能够被统计测量吗?欧元美金英镑台币日圆,可以提供这些无形情感的交易兑换吗?为了换取短暂的荣耀,于是便能轻易贱卖灵魂吗?

    那爱情呢?爱情是否也是廉价的?廉价到可以用金钱贩卖,各取所需?

    然而,这些话她无法对夏尔轻易问出口,戳破一层假象会有多痛?因为不敢揣测,所以宁愿选择沉默。

    就让虚华的表象持续粉饰人性丑恶吧,看得太透澈的人,终究还是得学会固守沉默。

    悲伤的离开,听来如此微不足道、软弱无助,那是她的自由,她的抉择,看她自动放弃,转身离去是最好的结果,可是……

    “不要走。”深埋心底最沉重的恐惧涌上咽喉,夏尔突兀地哑声惊喊。

    两眼晕茫的菲菲模糊的咕哝道:“知道了……我会快点离开……走得很快、很快……快到夏尔来不及眨眼睛我就已经不在了……”

    飘浮的意识模糊了听力,她直接将对座的嘶哑挽留归类为驱逐令。

    夏尔讨厌她讨厌得要命,当然恨不得她走得越远越好,不是吗?

    “菲菲,抬起你的脸。”

    听,他的嗓音象是一加仑的冰水那般冻人,肯定又想对她发飙了。

    尽管已有无数前例,明知夏尔又将劈头讽骂,可是早已屈服的身体本能仍催促着菲菲缓慢撑起醺醉的可爱脸蛋。

    来自对座的迷人薄唇,覆上喃喃醉语的柔软粉唇,浅酌深掘,舌尖在她嘴里戏耍奔逐着。

    幽黑的大眼迟钝了数秒钟才后知后觉地瞠张,她前方的俊秀脸庞上仍可窥见几丝别扭的挫败感。

    挫败?夏尔因她而显露挫败之色?呵,这真是一衬谬又美丽的梦。

    第6章(2)

    “不准你回家,我不答应。”夏尔双臂横过桌面,扣住她东摇西晃的小脑袋瓜,自负跋扈得像万物的主宰者,任性的驳回她的决定。

    晚风吹拂过她落寞的眉眼,枕在纤臂上的惆怅脸蛋不停喃喃倾诉着,哪怕没人听得懂,哪怕根本没有人在意,她只想将压抑整日的苦闷宣泄出来。

    “我好累……累得不能动……不能动了……巴黎这么大,却没有我容身之处……我不想回宿舍……我害怕看见安娜的脸……可是,我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这里。”

    “‘这里’是哪里?”她憨傻地问。

    她天真而哀伤的迷蒙目光狠狠撞痛了他的心。

    “我这里。”

    醇朗的允诺,敲响了听不真切的双耳,菲菲迷惘地瞅着夏尔俯额压近,与她相抵,不见往常的尖锐防备,只有最真实无伪的浓烈情感,即使这份情感显得粗糙,失去了他擅长的华丽作风,却是未经润饰,最最真实的。

    “夏尔,你是认真的?我真的可以躲到你那里?”

    “对,因为我这里是动物避难所,只提供攻击力过弱的动物入住。”

    “我不是动物,我是……”

    “你是菲菲,黏人的蠢瓜、不听警告喜欢乱闯别人世界的蠢松鼠。”夏尔干脆替她补完注解,故作妥协的继续道:“我愿意收留你,那也代表你得完全听从我的命令,所以不准你离开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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